第六章

　　千叶月持剑架住从上而下袭来的尖刀，而从下而上袭来的利刃则被她闪身躲过。见突袭不成，那灵兽试图用持续不断的攻击将千叶月带入她的节奏，但她不过一刺，一挑，便打散了灵兽的架势，使其不得不向后退去。但千叶月并没有刺击其漏洞百出的腹部，而是攻向了它那有双手保护的胸口。尽管从那喷出的血液和那灵兽痛苦的哀嚎看来，这攻击也确实有效，但却远未达到千叶月向来一剑制敌的水平。
　　……
　　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妇人之仁可能适可而止？对敌人的仁慈永远都不是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只不过是看见了其孕育着另一个灵兽的腹部，便下不去手了？
　　那些灵兽屠杀平民时，可曾顾及这些事情？
　　但为什么……
　　——
　　无论何时何地，在战场上分心思考，都无异于自取灭亡。
　　当千叶月回过神来之时，那灵兽已然再度攻来，距她不过一步之遥，
　　在这种开阔地带，稍稍退却以换取更加稳定的姿态，并不是不可接受的选项。纵是千叶月已经将其逼入没有回旋余地的死角，为保证自身不受伤害，选择更加稳妥的战法亦并非下策，但问题就在于她身后那几个基本失去战斗力的人。
　　她方才退后几步，尚未重整架势，便看到那灵兽面向正在安顿北宫兄妹的北叶岚，即将掷出手中利刃。
　　“岚！”
　　面见此景，千叶月全然不管下盘稳定和上身架势，拖起伏羲剑便直挺挺的冲向了那灵兽，然为时已晚。待到她一剑斩下那灵兽右臂时，那利刃已经掷于空中，向着北叶岚的方位飞去。
　　利刃撕裂皮肉的声音传来，但她并未听到北叶岚吃痛的叫声，仅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纵使不去看，也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将死矣。”
　　恨
　　对于灵兽的憎恨
　　对于面前这杀害至亲者的憎恨
　　对于那不公世界的憎恨
　　对于无力保护自己关切者的憎恨
　　无尽的仇恨与其催化出的愤怒交织于心，构成了名为复仇的冲动。
　　“我杀-坠星！”
　　将自身包括肌肉内部的近乎所有灵力抽出，千叶月才勉强凑够发动‘杀’式的最低灵力。为求将其炸碎，她不惜以自身精血作引，让伏羲剑中的太阴息与太阳息相互调和，凝出半分混沌息来，以求最大限度的增强这一剑的威能。
　　万事俱备，那灵兽的生死，仅在千叶月一念之间。
　　这次，千叶月不带任何怜悯。
　　那灵兽连带的其腹中的死胎，被千叶月足矣撕碎钢铁的巨量灵力炸成了一滩血水，只有那被斩下的手臂和破破烂烂的长袍成为了其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千叶月或许会不愿杀死一个胎儿，但她从不畏惧将没有生命的死胎碾碎。
　　……
　　我胜了，毫发无损。
　　但我也败了，一败涂地。
　　那尚不熟悉的父母，年迈的爷爷和太爷爷，千叶钰，皆已与我天人永隔。千叶嵩将我囚禁五年，纵是继父，我也憎恶，何谈亲情……
　　举目无亲！
　　但至少，让我再看她最后一眼……
　　若非如此，我怎能断绝念想！
　　“……欸？”
　　为了坚定意志，我咬紧牙关，抗拒着心中的恐惧，望向了身后，但事实与我预想之中的画面并不一样。
　　北叶岚的头脸确实沾染了些许鲜血，但她仍然活的好好的，见我已经解决问题，便向我奔来。仍然昏阙着的北宫玄亦是没有致命伤，但他的左手上所插着的那柄尖刀，便是那灵兽投向北叶岚的刀刃，也是在我的意识之中，已经杀死了北叶岚的刀刃。
　　一时间的失而复得让承受了情感洪流冲击的千叶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身体与意识的双重疲惫也很快便夺取了千叶月的意识，让她昏迷过去。
　　——
　　尸山，血海。
　　这是毫不夸张的比喻。
　　尸体腐败致使臭气熏天，但那些尚未死去的人却连半口苦水都吐不出来，失去理智者或是忽而从尸山中站起，被灵兽军杀害，或如行尸走肉般游荡于
　　尚抱有一丝希望者如硕鼠般藏匿于残垣断壁中，穿行在腐肉之间，等待着那已经迟了一个多月的救援。但在灵兽军的刻意操纵之下，那些作为战争储备的粮食多被污染，水源也被投入毒药。
　　在这种令人绝望的境地下，生无可恋者或是将灵兽引入避难所，或是抱着炸弹冲向灵兽，以图同归于尽，但对每日都能吃到熟肉的灵兽而言，这无异于飞蛾扑火，不过是自取灭亡。他们或是被灵兽砍开身躯，以内脏取乐，或是被灵兽用一些食物当做牲畜戏耍。
　　复仇的鼓点在临晨时分敲响，八枚挂载着核武器的导弹在地面爆炸，将那些已经被炸的千疮百孔的大楼彻底炸塌，也一并将防空洞内的灵兽挫骨扬灰。在放射性尘埃尚未散去时，身着防化服的士兵坐着战车冲进城市，对任何灵兽可能藏匿的地点大肆轰炸，对任何曾经作出罪行的灵兽进行残忍的折磨。
　　但无论如何，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都无法再回来了。
　　那怕将所有被杀死的灵兽堆成小山，祭祀亡魂，也不过是对生者的慰藉。
　　……
　　又是这个梦……
　　栩栩如生，令人后怕。
　　或者说，这或许并不是梦，而是某人的真实经历……
　　“……呕！”
　　大约是意识作用，但那真实到可怖的梦境却实在的影响到了千叶月的神经中枢，纵然她胃袋里没有一点食物，那被刺激到的神经也仍然一时不停的催促着千叶月，让她向外吐点什么东西。
　　在床头吐了近半升的胃酸，她才勉强止住了反胃感。
　　“……小岚……在吗……”
　　没有应答，但那轻柔的呼吸声也已经作了答复。
　　“……真是狼狈啊……”
　　但千叶月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自己床头的一片狼藉，而是勉强翻过身子，爬到北叶岚的身边，紧紧抱住了她，感受着那轻柔的心跳。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便不会容忍任何对你的伤害……”
　　——
　　难不成……我又死了？
　　妹妹的头发把我眼睛糊住搞得没看见什么东西，好像是被千叶月踹了一脚，然后啥玩意炸了，结果就被困在这有些似曾相识的鬼地方
　　但又和真正死掉的时候还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我还说不上来，反正我知道我还活着，就是被困在这里而已。
　　这又该如何是好……
　　“…………”
　　话说回来到底发生甚么事了？妹妹要没事肯定不能来找我，但有啥大事来的？嗯……
　　“……喂……宫……”
　　之前她们几个和我在聊天来着？我想想……话题好像是从社团开始，然后是妹妹好奇千叶月身上有啥香味，说是抹了一层厚粉底加上防晒霜，因为皮肤不能晒太阳……然后由香味到饭菜，在从饭菜到社团，然后是啥玩意……
　　“喂，北宫玄，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好像是有空间裂缝……
　　这一念间，眼前豁然开朗，那深邃的黑不复存在，现实的场景再度映在眼瞳之中。
　　一道炫目的光线刺入眼中，使北宫玄下意识的想要闭上被光直射的那只眼睛，但一股莫名的力量撑开他的眼皮，令他只得稍稍眯眼。
　　“北宫玄，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一加二加三加四加五等于几？”
　　“十五……”
　　将刘海梳到头后并扎起辫子的举措让北叶岚的形象显得干练，而她毫不迟疑的动作也显得她很是干练。
　　“……醒啦？”
　　“醒了。”
　　“我马上去叫姐姐，你稍微等一……！”
　　随着一声闷响，北叶岚捂住胯部，缓缓蹲了下去。我并没能看到现场画面，但我桌子上被震倒的水杯和手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您悠着点……”
　　“……我没事的，没事……”
　　一个没事人会在一个并不算很熟的人面前那样一瘸一拐的走吗？
　　北叶岚挪动的速度算不上能有多快，但还是在半分钟内走出了北宫玄的房间。在确认自己手脚仍能自由活动，且身体并无大碍后，北宫玄打开电脑，试图确认时间。
　　“……真的假的……”
　　三月三日，星期日，二十二时整
　　——
　　*补充说明
　　个人身体中储存的灵力很难直接影响到外界，需得用某种方式，将灵力注入到可以承受其运转的器物之中，方能使其发挥威力。
　　（外凝性灵力总是可以影响物质世界，但其需要意识高度集中，且自身相对薄弱）
　　可以承受灵力运转的器物极难铸造，能够让灵力顺畅流通的材质亦是万金难求。伏羲剑这类灵力损耗小于百分之二的武器基本仅存在于传说之中，传承至今的也只有伏羲剑一物。
　　正因如此，将灵力注入到身体之中，以强化肉身变成了更多灵能者和灵兽的选择，但将灵力注入身体总是会带来譬如肌肉酸痛的后遗症。
　　这便是千叶月体质特殊之处
　　她的身体之中总是常态化的储存着大量灵力，因而能够将肉身强化到一个极其恐怖的境界，但其弊端便是她的肌肉和骨骼极为脆弱。
　　她在临战状态时，足矣抵挡由高射机枪发出的穿甲弹，也能在被炮弹直接击中后保持战斗力，但若是灵力耗尽，那怕是一只长齐了牙的小猫都能轻易将她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