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人间烟火味

　　张天宇恭恭敬敬的给当了一回司机，开着他那七八十万的豪车将杨家三人送到楼门底下。张天宇四下看了几眼地上飘得是垃圾，黑一块，白一块的墙壁上全是些广告，伸头往楼道里张望一眼，那楼道窄的，张天宇都怀疑自己这身量会不会卡在楼道里过不去，道：“杨子，你咋从来都都没跟我说过，你家住的环境这么差，真是的，老人家七十多的人了，你妹子才二十出头，让他们住在这，你也忍心？”张天宇话如连珠，对着杨群几乎是喊出来的，好像生怕杨群耳背一样，眼睛还老是一瞟一瞟的偷看着立在一旁也不说话的杨戬，“老弟啊，等到山水田园的事了了，九江集团送给我的那两套楼王就送给你了，一套给老人家养老，一套啊，送给小珺妹子当嫁妆！”
　　张天宇大手一挥，目光又瞟向杨戬，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一点欣喜的变化，这样他才觉得自己心里有底。可是他失望了，似乎这个老人对那几百万一套的楼盘没有半点想法。
　　杨群笑道：“张老板，现在说可都是纸上的炊饼，没谱啊！若是将来真的追回了文件，你若再说，我可真得谢主隆恩啦。”杨群这人看着粗实际上很细，这番话，看似玩笑，却体面的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你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头支票，但若是将来我们帮你把损失补救回来，这两套房子，我可是当仁不让的。
　　最后杨群还不忘回头说了句：“我说的对吧，老爹。”
　　“我儿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杨戬倒也乐见其成，毕竟自己还要在这人间住上不知道多少年，若是找个好点的居住环境，自然是好的。
　　张天宇听到杨戬的首肯，觉得心里有了底，赶紧笑着道：“自然是的，老爷子，这两套房孝敬您我可是荣幸的很呀。”又说了一阵废话，两方告别，杨珺搂着杨戬的胳膊，杨群跟在后头往楼里走，张天宇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喊道：“杨老弟！”
　　杨群一转身，便看见张天宇晃悠着跑过来，道：“瞧我这不长眼的德行！你看你脚不方便，小珺平日上学下雪，老人家出门遛弯多不方便啊，这辆车你先拿去开去。”
　　杨群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你看谁出门遛弯还带开车的。可是杨群老实不客气，嘴上说的是这怎么好意思一类的话，可是手上却一点不慢，结果了张天宇座驾的钥匙。
　　最兴奋的自然是小珺，赶紧过来搂着杨群的肩膀，道：“老哥，等我开学了，你就开着这车，带着黑超去学校接我，让我也风光一回呗！”
　　“年纪不大，这么虚荣！”杨群板着脸教训道。
　　“什么叫虚荣啊，我这是自卑！”杨珺委屈的转头就走，拉着杨戬道：“爸，老哥最讨厌了，咱不理他！”
　　杨戬对这样的家庭氛围很是喜欢，赶忙道：“对，不理他！”杨戬回头冲杨群眨了眨眼，便跟杨珺上楼了，杨家在六层，这一路上，杨珺绕着杨戬叽叽喳喳的活像只小麻雀。跟在后头的杨群却看得有些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进家门，杨珺一头栽在沙发上，不肯起来了。杨群道：“行啦，小公主，收拾收拾去睡觉吧，今天这一天又是抢救，又是绑架，又是打架的，累的不轻吧！”
　　“我是有些累了！”杨珺忽然想起什么，一跟头翻起身来，来到坐在沙发另一头，正对着斩仙剑念念有词的杨戬边上，道：“爸！”
　　“什么事？”被打断的杨戬没好气的问道。
　　“没啥事，我就是想问问，您明天还修仙么？”杨珺问得小心翼翼的。
　　杨戬白了她一眼道：“本座早已是位列天庭，尊于三十六部正神之上，还修的什么仙！”
　　杨珺对杨戬这一通大话也就懂个大概，道：“也就是说您已经成仙了呗？既然都成仙了，自然该过过神仙的日子了吧。”杨珺一副机灵鬼的模样，突然掏出手机，对着杨戬道：“爸，你看，游乐园明天半价票，我跟哥说好了要去的，既然您修仙大事已了，不如陪我们一起去玩吧！”杨珺忽然撒娇起来，摇晃着杨戬的胳膊不肯放手。
　　杨戬不知道什么是游乐园，但是对于杨珺的撒娇已经彻底没了抵抗力，道：“不就是出游一趟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去便是了。”
　　“真的！”杨珺跳了起来，指着杨戬道：“神仙说话，可是不能反悔的！”说完这话，杨珺开心的哼着小曲要回屋了，突然又转过头来，道：“爸，其实，你这疯的还挺好的！”说完话，按住杨戬的头，照着脑门便亲了一口，吐了吐舌头，蹦跳着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无奈的杨群和呆滞的杨戬。
　　这二人都没有回屋睡觉的意思，一个对着斩仙剑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一个看着家里那古董级别的老彩电。就这么僵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杨群踮着脚过去打开杨珺的房门，往里看了看，小姑娘已经抱着她的毛绒大熊睡着了，这才来到杨戬面前道：“凡夫俗子杨群，给真君老爷磕头了。”说着话杨群费劲儿的要跪下去磕头，却被杨戬拉住，示意他坐下。
　　“你现在信了？”
　　杨群苦笑道：“也不由我不相信啊。”
　　二人都沉默了，半晌，杨戬瞟了杨群一眼道：“你似乎还有话说？”
　　杨群还是挣扎着跪在了杨戬的脚下，道：“小珺今天很开心。”
　　“平时她不开心么？”杨戬问道。
　　“小珺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吵不闹，很安静，很乖巧，可是今天她就像个叽喳叽喳叫个不停的小麻雀，今天以前，我几乎都没见过她撒娇的样子，尤其是跟父亲。”
　　“为何？”
　　“从我记事起，父亲每日只知道求仙练道，这些年还能消停些了，早些年为了炼制什么不老仙丹差点把房子点了，后来吃的铅汞中毒，进了医院才作罢了。”杨群苦笑道：“我家一共四个孩子，爹没照管过一天，娘活着的时候，是娘照顾我们，娘死了，变成了我照顾爹和弟弟妹妹。娘死的时候，小珺才刚断奶！她几乎就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最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她一直都想得到父亲的关爱。从小，她看见别人家的孩子被父亲抱在怀里，被父亲托在肩头，都会眼睛红红的，直到现在，还喜欢让我带她去游乐园，所以真君……”杨群挣扎着跪在杨戬面前，道：“我恳请真君保守身份的秘密，不要再在她的面前提及您的身份，就让她一直误会下去，也请您替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给小珺一些关怀，我人小卑微，本不该在您面前胡言，可是，可是……”
　　杨戬拉起杨群，道：“以后若是动不动就给我跪下，磕头，小心本座……爹一脚把你踢到楼下去！”
　　“您这是答应了？”杨群小心的问道。
　　杨戬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中带着几分思索，道：“对于父亲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似乎……个子高高的，我爹本是金童转世，想来模样很是英俊吧。至于娘……我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她被天上的十个太阳生生烤死了……”杨戬闭上了眼睛，杨群没有接话，这段传说他是知道的，也明白眼前这个上古大神，威名赫赫的战神到底经历过什么。
　　杨戬干枯老瘦的手掌拍在杨群的背上，道：“所以对于小珺，你不必内疚，因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当年我有你这么一位兄长，也不必有今日的二郎神了。”
　　“真君过奖啦。”杨群忽然想起道：“真君，你在我家，可需要每日香火供奉，我老爹活着的时候常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啊。”
　　杨戬听得好笑：“当年封神之战后，我肉身成圣与寻常神仙不同，无需供奉。只是……你若有孝心，这酒肉可是多多益善！”
　　“这个好说！”杨群站起身来，在柜子里摸出瓶酒来，道：“这瓶酒还是上回跟老板，额，张天宇去应酬的时候顺回来的。”
　　杨群瘸着条腿，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回来道：“真君莫小看了这酒，就这一瓶两千多块呢。”说完话，拧开瓶盖，到了两小杯，将其中一杯双手递给杨戬。
　　杨戬在灌江口时，每日打猎痛饮，过的何等潇洒，可自从妖仙叛乱以来，自己被天帝锁拿下狱，已经几个月没问过酒味了。
　　“好，好，好。”杨戬闻到清冽的酒香，不禁心胸大畅，连说了三个好字，接过酒杯放在鼻下一闻，有些皱眉道：“这酒，差强人意啊。”
　　“这是自然，人间的东西，如何比得上天上的仙酒。”杨群笑道。
　　“非也非也。”杨戬道：“要是这酒自然是人间那一日日辛苦酿出来的好。只是这些年人间的酒急切了些，失了不少味道。”虽然嘴上这么说，杨戬还是一仰头将这酒一饮而尽。杨群心道：“二千块的酒还这么多说的，等这瓶喝完了，你也就能喝到十块钱一瓶的二锅头了。”说罢也是美美的啄了一口，要他像二郎神那么个喝法，他是做不到的，这俩人也没个什么下酒菜，就这么一瓶酒，两张嘴，结结实实的喝了半宿。
　　杨珺一向喜欢赖床，等她被饿得醒了，顶着揉成了一团的头发从屋里出来，就看见父亲与哥哥俩个人在沙发上倒得七仰八叉的，一只酒瓶子滚在地上。杨珺捡起酒瓶子看了看，差点喊出来，“两斤！”想了想，杨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她有记忆来，爸和哥哥喝酒都是头一遭，更别提喝成这副哥俩好的模样。杨珺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可是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睛，她也不去喊这俩人，自顾自的将窗户打开，把这一屋子的酒气散了，然后哼着小曲到厨房里去做饭了。
　　一把细米，六碗清水，放在锅台上打开火，熬上一碗清粥。杨珺坐在厨房里都些呆呆的望着沙发上的两个男人，这不就是自己自小期盼的家的样子么，一个宠溺自己的父亲，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两个大男人时不时的凑在一起干点坏事儿……杨珺突然觉得好幸福。
　　“喂！都醒醒，都醒醒！都出息了是不是！”杨珺粗着嗓子将两个男人嚷了起来，“莫要折腾，让本座在休息片刻。”
　　杨珺扑哧一笑道：“都醉成这样还疯着呐！”她好歹将杨戬拉起来，坐直了。杨戬一睁眼，便看见杨珺叉着腰，杨群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杨珺怒不可遏的道：“你俩可真出息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年人，一个奔五张的中老年人居然一宿喝了两斤酒！你俩想干嘛啊，不怕突发脑淤血，都瘫在床上啊！我可告诉你们，如果有一天，你俩谁躺床上动不了了，本姑娘才不管你呢，我立马找个人家嫁了，让你们都自生自灭去！”杨珺一甩马尾，气呼呼的坐在另一边，不理他俩了。杨戬很不道德的出卖战友嘟囔道：“不怪我，这酒是你哥拿来的！”
　　“我擦，不是吧，你们做神仙的也这么黑啊，我把两千块的酒跟你一起喝，你回头就把我卖了！”
　　“什么黑不黑的，我只是陈述真相罢了。”
　　“你大爷的！”杨群不乐意了。
　　“我大爷是你爷爷！”杨戬两千年磨练出来的嘴皮子岂是凡人斗得过的。杨珺看着两个孩子一样的中老年人被自己挑起了战火，乐不可支的转身走了。
　　杨戬二人还未停战，便闻见了粥的香味。杨戬转头望来，杨珺把早饭摆在了茶几上，三碗白粥，一碟炒的酥黄的花生米，一碟切成细丝的腌黄瓜。
　　“早餐简陋，凑合吃吧。”话音没落，杨戬捧起一碗已经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大呼好吃。
　　小珺一笑道：“也不知道您老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这么一碗清粥没滋没味的，有什么好吃的。”
　　杨戬道：“你懂什么，酸甜苦辣咸乃人间五味，若是用的精妙自然是庖厨圣手，滋味无穷。可是还有一味在这五味之上，叫做人间烟火味。”没等小珺反应过来，一碗粥已经下了肚子，笑嘻嘻的问：“还有没？”
　　“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杨珺接过碗，又给他填了一碗回来。
　　杨戬刚放下筷子，便被杨珺催促着赶紧换衣服，还得去游乐园呢。杨戬在老杨头的衣柜里挑了半天，那些衣服实在都是寒酸的紧，哪有一件像模像样的。看着一旁换衣服的杨群，道：“喂，借我一身衣服。”
　　杨群的气还没消，白了他一眼道：“不借！”
　　杨戬笑道：“不借就不借，我还不去了呢，一会小珺若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我，唉……本座只好照实说了。”说着话，杨戬在窗边坐下，一跷二郎腿，拿起那盏点不亮的无心灯，上下摆弄。
　　“怕了你了！”杨群从自己的衣柜里摸出一身全黑的运动服来扔在杨戬的面前。“穿完要还的！”
　　折腾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这一家三口终于收拾停当，杨珺还特意画了个淡妆。三个人下楼进了张天宇留下的那辆七八十万的豪车里，杨群熟练的点火，给油，出发。
　　一行三人进了游乐场，杨戬看见轨道上飞驰而过的过山车，不禁动了念头，道：“此物不错，待我去一试！”杨戬刚走了一步，就被杨珺一把扯了回来，道“就您那颗七十多岁的老心脏，还想去玩过山车！算了吧你！”杨珺一手搂着杨戬，一手搂着杨群，来到旋转木马的边上，道：“我要玩这个！”
　　“哥，你上后面去，让爸跟我一块坐！”杨群脸上一垮，过去自己也陪小妹来过几次，每次都必须两个挨着的位置玩，这次跟着父亲来，自己就被这么无情的抛弃了。
　　杨戬一翻身就上去了，身后几个年轻人议论道这老头的身体可是真够棒的。便是他们这些年轻人想这么上去都不容易。
　　杨珺拉着杨戬的手，在木马上手舞足蹈，开心的不行。刚一下了木马，杨珺也不等后面的杨群，拉着杨戬去买糖葫芦。“这个给哥，这个爸的，这个给小珺！”杨珺点了三根，一边看一边嘟囔道。
　　“呦，这不是杨珺么！”忽然一道闪光，一个嚼着口香糖的短裙少女，拿着手机一边对着杨珺二人拍了张照片，一边说道。
　　“顾晓曦你做什么！”这种不礼貌的行为让小珺很不高兴。
　　“没干什么。”顾晓曦收起手机，道：“这位是……”
　　“我爸。”杨珺有些骄傲的道，刚说完，就看见几个少男少女的走过来，其中一个看见小珺很热情的跑过来，道：“小珺啊，你也来了。”说着话便将一瓶水递了过来。
　　“这位是……”大男孩问道。
　　杨珺看见这男生，笑的很是灿烂的道：“这是我爸。”
　　“哦，叔叔啊，叔叔好，我叫杨坚，嘿嘿，我也姓杨。”
　　“爸？”顾晓曦搂住杨坚的胳膊道：“你傻不傻啊，这都看不出来，她杨珺从小到大你见过她有父亲么？是给她开过一个家长会，还是参加过一次运动会啊……”
　　“小曦！”男生似乎知道这丫头想要说什么，赶紧阻止。
　　“是老爸，还是老土豪啊？”这丫头出言不逊，在杨戬周围转了一圈忽然扑哧一声笑道：“杨珺，作为你十几年的同学，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看他这一身衣服，可都是高仿的假名牌，小心……”
　　啪！一个响亮的嘴巴，将顾晓曦扇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