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分妄想

　　顾明月很久以前便知道，人表达的永远不是他所说的内容，而是渴望被理解的心情。
　　她看着眼前的男孩，脸上还留着淤青，手臂上还涂抹着大片的碘伏，露出无奈的样子。男孩莫名其妙的找上来，他问她一直在假装对吧。
　　比如说，假装认真，假装优秀，假装合群，假装认真。明明不喜欢某件事情，却总是假装喜欢，然后得以迎合起别人去获得自己想要的。
　　许剑对于顾明月没多少好感。
　　不仅是因为许若而“爱屋及乌”，还有对蒋明因为她向自己挥拳的愤懑。他没有证据，但他就是觉得顾明月不该这样假装，甚至有些故意地吸引观众的目光。
　　“你一直在假装对吧？！”
　　虽是问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让顾明月感到咄咄逼人。
　　她蹙起眉毛，然后看着许剑迷惑。她记不清了，好像是第一面就认识这个人。他是许若的弟弟，但许若没有和她透露任何事情。
　　顾明月觉得他们姐弟关系一定很差。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没在意，她摇了摇头，然后转身不去理男孩。对于一个心理年龄更大的人来说，她真的看不明白新一代小孩的想法。
　　“别走呀！你敢不敢承认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许剑凝视着顾明月，看见她澄澈的目光颤动，不知为何一向沉稳的他竟如此孩子气起来。顾明月觉得他在向自己追问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脸上挂着与这个年龄相匹配的脾气，而顾明月也无法在已缺题设的题目中解出正确答案。
　　“噗嗤……”
　　顾明月觉得有些奇怪，可又有些想笑。她不是在嗤笑男孩，只是对方那股筋骨绷着，很像小时候没有抢到蚂蚱的自己，只能用头顶着敌人的胸口或是腹部，抵死纠缠。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我内心真实地觉得你现在很傻……”
　　许剑突然被击中，心为顾明月明媚的笑容所牵引。他喝过一壶老酒，幽香绵软，揉进了他的骨头里。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原本脑中酝酿了上千的批驳，如今却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她的眼神中满是期待，许剑仿佛能够设想起她冁然一笑时亮光，他的心事就突然潦草了许多。
　　他迟疑着嘴唇，死死地咬着上下两排牙。最后还是没能在女孩面前说出口，然后灰溜溜地逃走。
　　“喂……别跑呀……”顾明月感觉莫名其妙，就好像初中时有人莫名其妙问她要的联系方式，可她却从来没遇见陌生人把她加为好友。
　　也许不过是“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顾明月从不在乎这样。
　　相比这个，她更在乎今天的作业。
　　“回去找蓁蓁看看，看来今天要熬夜了……”
　　天空染上了墨，气氛浓稠，却是一片的安定景象。顾明月突然感到上面是大海，养分还未沉到海底就被吞去，听着像是一个一个的大物，看却看不出来什么。​
　　「那个“我”……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这个阴沉的天气里的话，所有的事都可以不急不躁地去做。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听歌，睡觉，写日记，让所有的思绪一点又一点地沉淀。
　　「他会想到我吗？他遇见过我一次……」
　　思绪渐渐升起，可却又渐渐落下。顾明月也不清楚为何她总是会想到他，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如今的她的方面，只是……
　　「毕竟是用了二十年的身体……怎么能这样说变就变呢……」
　　可是他又不清楚顾明月的前因后果，顾明月总怕他自己产生了奇怪的心思，尤其是对她，毕竟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只是……他早就忘记了吧……」
　　读书读到某个相似段落，顿时心里恍惚，像是从日常中猛然惊醒，像是第一次感觉以往甜蜜中的苦涩。这是由某人闲下来生起的琐碎，在数次恍惚之后，终究不再触及。
　　“我那天好像遇见了个女孩，她好像美的不可方物，可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忘记了她的长相，再后来甚至忽略了她当时给我的感觉……”
　　黎年在个人博客上写着日记，尽管没有人看，但腼腆的黎年要得便是不让人看到。网站是免费平台做的，黎年用的免费版，他曾经也想来点技术，可他的确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与……惰性。
　　「反正也没人看……随便一个就像是开个玩笑吧……」
　　他一直观察着这块发光的屏幕，光亮是阵阵冷光，让黎年的眼睛有些酸涩，让黎年的脸上泛出轻微的光亮。虽然还是在这个页面，可历史记录里分明有着相关教程视频。
　　他还是想自己从无到有建成它——黎年已经想过很多次了，但他总在第一步退缩。
　　黎年很为难，他未曾读过许多书，他未曾感觉到学习的兴趣与满足。因为他不曾读过什么书，他总是对自己的退缩与胆怯没有理论无可避免。
　　可却总是在妄想，「你一定也是某个人翘首以盼的惊喜……」
　　「呵……可笑……」
　　高三逆袭，有可能吗……
　　许剑假装趴在课桌上睡觉，但耳朵却悄悄地竖起。离他不远的课桌前是两名男生，恰巧是许剑认识的蒋明和杨迩。那两个人在交谈，而他在偷听他们说话。大概是有关学习的事情，这都是许剑所不喜欢的。
　　「高三逆袭，没可能的……」
　　许剑不否认有这样的人，他们在高考前几个月幡然醒悟，然后考取名校逆袭。但他的身边，这样的例子简直等同于零。
　　他渐渐的迷糊起来了，梦中他借着一片漆黑，走入晓月微光。好似跨越了许多时光，他看到本就皎然的人，浑身透露着光芒。而他这类人好似满身污泥，在皎皎月光下原型毕露，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颅。
　　“起立！老师好……”声音打破他不由自主的念头，有时候一晃眼间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
　　梦中的黑暗戛然而止，许剑被好心的同桌拉了一下，一起站了起来。他低头，顺着整个班级的起立在混水摸鱼，整个班级也在台上的一句“请坐”之后集体一簇又一簇坐下。可许剑眼睛却还是在揉着眼缓解着困意。
　　他向四周微微张望，蒋明依旧坐在后排，杨迩也依旧在身边，悄悄细语的女生，日常发呆的男孩，一直在课桌打着瞌睡的人也一直打着瞌睡，讲台上空白宣讲的人。
　　大家都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沉默与庸庸碌碌。说白了，许剑并非是嘲笑蒋明的想法，只是能力不足又不肯付出，所有的想法就变成了妄念。反复纠结间，过于矫情，无非是软弱。
　　窗外悄悄下起了雨，同一场雨下在了同处一个城市的人们。有人在雨中奔跑，有人雨中赏雨，可绝大多数的人困在雨中，他们无处可去。
　　只是雨很公平，他们也都有处可去，他们藏在自己的妄念里，这样才不至于被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