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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伤痕遍布手腕，纵横交错的细流顺着手腕的弧度滴落温水中，锋利的刀刃犹豫着，最后快速而果决地贯穿了手掌。剧痛让我忍不住想叫喊哭泣，但与之一起泛上的希冀却让我止不住想笑。我拔出贯穿手心的刀丢到一边，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让我的精神异常亢奋。这次说不定真的可以。
我迈进浴缸，将整个人埋入温水中，只留一个脑袋还在外面。
然后一口气将放在浴缸旁的安眠药倒进嘴里，不多，也就八九片吧，这还是上次自杀失败剩下的，正好趁这次用个干净。
我看着血丝从伤口中涌出，在清澈的水中蔓延出不规则的痕迹。
很疼，但这样才有活着的实感，这样才觉得自己所为的正确。
困意渐渐地涌了上来，我顺从地将脑袋埋入水中闭上了眼。
希望这次，我不会再次苏醒。
我见火焰起，我见白雪落。
我见世人嚎哭，我见悲剧临世。
我见到我自己。
在熟悉的床上睁开眼的时候我便知这次自杀又失败了，抬起的手腕光洁白皙，没有一道伤。
每次都是这样。
我从床边的柜子里掏出本子，用魔力勾勒字迹。
第三百七十二次自杀，失败。
我看着过去五年里零零散散的记录，内心如死水般平静。
是的，连遗憾与失望也在这漫长的五年里消磨殆尽，只有空虚填满这具身体。
我在过去的五年里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让自己死去，但每次，每次都会在自己的床上重新醒来，没有伤口的身体让我的自杀像是一场梦，但那些减少的药物却告诉我不是。
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否清醒。
我总会觉得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自己，一个想要活着的自己，所以才会每次都自杀失败。
有意思吗？
我无法理解这种对于生存的渴望。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是孤身一人，即便死去，我从未见过的家人也不会因此流泪，我未曾拥有的友人也不会因此悲伤，至于我自己，可以得到长久以来渴盼的安宁，那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死去呢。
我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真实的触感让我无法自我欺骗。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是我，但也不是我。
他是另一个我，却也是我。
他在嘲笑我。
他在怜悯我。
他在守望我。
玻璃清脆的破裂声响起，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缝从我的拳头处蔓延开去，细碎的玻璃渣刺进肉里，带出红色的痕迹，血珠坠入洗手盆，被流水冲刷进下水道里，洗手盆依旧干干净净，像是我无数次受伤的皮肤，没有一道伤。
莫名的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我沉默着收拾好掉在地上的镜子碎片，看着那布满裂痕的镜子里布满裂痕的自己，奇妙地感觉到一丝愉悦。
如果我真的能成为那样就好了。
支离破碎，毫无生气。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去，无数次的尝试换回的依旧只有同样的结局，只有笔记上的数字在不断增加，从三百七十二一路飞增到一千五百六十二的时候，我遇见了那个人。
我看见他站在槐树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已经干枯的枝干，像是一尊雕塑，连风也无法吹动他的发丝，吹起他的衣摆。
他看着那棵槐树，一看就是三天。我每天都能从窗户那看到他，每天都是一样的姿态，一样的位置，未曾有一点变动。
我的世界里，除了死亡，第一次出现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于是我走下楼，行至槐树下，我没有打扰他，他也没有注意我。
离得近了我才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吸引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他，想去了解他，想要与他待在一起的愿望是那么强烈，仿佛身体里的每一粒细胞都在为他欢欣雀跃。
我不理解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我明白我对他感到亲近。
我见枯枝落地，我见那人回首，我见那人苍色瞳孔里仿佛藏有一片天空。
一片死去的天空。
我成为了那片天空的俘虏，任由自己的心沉醉于苍色中。
“这里也有飞蛾。”这话语的主人像是许多年没有开口说话了一般，声音嘶哑又难听。
“你也在追逐光。”我听到那个声音继续说着。
“你没能抓住光。”我忽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看穿了我，他看到了那个我。
他了解我，这是个多么令人兴奋的认知啊。
“我可以给你光。”他向我伸出手，那是邀请，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我理所当然地跟他走了，怀揣着从未有过的兴奋。
我见到了他们，那些各不相同，但却有同样信仰的人。他告诉我，他们都是寻神者，为了让神明的光辉重新回到这片大地上，他们会将一切恶审判，将一切罪背负，将地上改造为另一个神国。而仅仅改造地上是不能将神带回的，故需要有人去请神。
他看着我，我理解他，而这也让我更为兴奋。
我自告奋勇地成为了请神的一员。
第一次吞下他人之罪的感觉很奇妙，像是有什么东西流进身体，粘稠的质感爬遍身体的每一寸，直让人感到恶心。
我吞下的罪越发的多，空虚也越发的少，而在空虚少了近一半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我失去了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另一个我。
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啊！我再不受束缚，可以自由地追逐自己的光！
我从他手上拿到了一份文件，他说，那是关于我过去的内容。我本事不在意的，毕竟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未有家人，自然不会为他们喜悦或悲伤。
但翻完文件，我理解他为何要将它给我，并非是要告诉我过去如何，他只是想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罪人没有得到应有的审判。
而且，我的空虚也差不多被填满了，很快，很快我就能回到神的御座前，将祂引回人间。
于是我启程，来到了维斯那。
在我将之前余留的罪人审判的差不多的时候，我接到了他的通信，他告诉我，神使已经来到这个世界，这是神明再次将视线投向地上的证明。
我们所做的一切得到了回报。这是多么令人心潮澎湃的消息啊。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在我即将完成审判的时候，神使找上了我。只是一眼，我就知道她绝不属于地上，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仿佛被隔离开的感觉是这个世界的生命不可能有的。
我不知道她察觉到多少，于是我送了她一个小礼物。
她留下的魔法都很粗糙，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她还不适应这个世界。于是我引导她的山猫去向最后的祭祀场所，在那里，我将面见神明。
她没有触动任何封印，但我知道她确实进去了。
不可思议，这就是神使的力量吗？
她留下了一个小礼物，但那个礼物并不会影响到这场祭祀的结局我也就随她去了。
今晚，我将在那得到新生，我将得到我长久以来所渴盼的安宁。
在最终仪式开始前，鬼使神差的，我又和神使聊了一次，她无法理解我的行为，而且……她告诉我，我们理想中的神国并不存在。
这怎么可能呢。果然是因为此间世人太过肮脏，无人可归于神国，她才会说这种话的吧。
真是可惜。
我感觉自己的一切在仪式中扭曲，追寻了数十年的死亡终于拥抱了我，我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与快乐。
一切归于安宁。
我苏醒，就在刚才，我唯一的弟弟，仅剩的家人也回到了神的身边。过去我一直在阻止他追逐虚无的光，如今，终于可以将他送向光来处。
而且，我也确实见到了神使，在那蓝紫色的眼睛里，我窥见了神的影子，着实有趣。
想来，我等的理想很快便能实现了吧。
“亚森。”
“迪卢卡，我弟弟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了。”
“我们是同伴，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你见到神使了。”
“嗯，确实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联系怎么样？”
“我已经让她同屋的人转交了。”
“不知道神使看到我们的邀请会是何反应，真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