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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燥而寒冷的风刮过山顶，被卷起的落叶在地面上竞走。被黑暗笼罩的天地之间，只有远处的山谷处还有亮光，就像是这片黑暗大海中仅存的孤岛。
克兰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光亮发出的位置，那是骑士团驻营的地方，放在不久之前他还是其中的一员，如今却为了赶走这些入侵者而绞尽脑汁。
那场梦，两个月前他出发时做的那场梦，尽管只有一部分却还是成了现实。
骑在黑羽龙的背上，克兰经过了两天的飞行到达了西境。
然而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却是一片火海。
他的到来就像是电动游戏里的触发条件，在那一刻同时发生。
如同日升一般的景象，恰似东方神话中复数颗的太阳。
无数硕大的火球从远方呼啸而来，狠狠地砸在他脚下的营地里。
灼热的高温乘着上升气流拍在克兰的脸上，在这与世隔绝的高空中他依旧能听到士兵们的惨叫。
毫无防备的魔族们接连死去，前线的营地在这场天火中毁于一旦。
就算在第二次讨伐战中，克兰也从未见过这般大规模的袭击。这将消耗大量的魔力、人力、财力...
但事实是，这是值得的。骑士团招来“天诛”，撕开了山谷的阵线，没有损伤任何人便踏出了通往胜利的第一步。
“克兰殿下！小心！”
就在克兰还震惊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时，危险已经找上了门来。
足足有一辆攻城车大的雷枪点亮了长夜，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撕碎黑暗，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黑羽龙的胸口。
嗷呜！！！
巨龙的惨叫响彻了整片天空，强大的电流击穿它的鳞片，正在疯狂地切割着其下的血肉。
此刻，这艘黑色的战舰成了将要沉没的危船。
一切都发生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克兰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直到克雷顿释放浮空术带着他跳下龙背，那阵凄惨的龙鸣仍然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生有羽翼的龙，坠落在一片火海中。
眼前的景象，正如梦中所呈现的一般，危险而又带着无与伦比的壮观。
他知道，第三次黑土讨伐战正式开始了。
“克兰殿下，那家伙已经招供了。不过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没能撬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来。”
就在克兰还沉溺在回忆中时，克雷顿已经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
“是吗？没关系，这就够了。你先退下吧。”
“了解，这是今天的份，”
“麻烦了。”
克兰接过对方手中的水杯，将其中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
战场上虽然充斥着血与火，但若是真想获得一些新鲜的血液还是相当困难的。
在第一次接过克雷顿递给自己的“饮料”时，他的脑中仍然能够浮现出受害者生前最后的表情。
如果你饮下同胞的血，那就无法回头了。
他依稀记得坎黑尔是这样说的。
失去了血的血魔就像缺水的鱼，那时疲惫与饥渴在不断地压榨克兰的身心，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这么做。
温热的人血带着暧昧的甜味，那是散发着腥气而未完全消散的生命的气味。
更让他感到恶心的是，当自己的喉咙被滋润的瞬间，产生的所谓难以抑制的满足感。
想要走过海滩上而不被沙子弄脏靴子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半吊子的归宿。很明显，克兰已经作出了他的选择。
只是那已经维持了如此之久，对“人类”这种存在习以为常的灵魂仍在悲鸣，这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克服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闭上眼喝干杯中之物，努力不去想它究竟是什么。
老爷，如果不行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这种局面之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算失败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也没资格说什么。
现在再说这些未免太迟了吧？
克兰看着肩膀上的坎黑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潜伏在夜的影子里，这条黑蛇成了克兰唯一的倾诉对象。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场战争也几近成了一场无法逆转的败仗。相比于受过良好教育，拥有良好军事素养的骑士团指挥官，魔族的指挥官比克兰想象中来得更加无能。
——莫奈特·毒牙，这个盲目自傲的蜥蜴人统管着整个西境战线，然而他这样的重要人物在军中却完全无法统一意见，各个部队的长官时常在帐篷里吵得不可开交。在交战时从不思考各个部队之间的协调，单纯凭借魔族强悍的身体能力与对方死斗。
在见到莫奈特的第一时间，克兰甚至有些无法理解，他们究竟是如何坚持至今还没被一举击破的。
他在许多事上都无法与莫奈特达成共识，两人之间唯一的默契便是厌恶。
既是法德娜与汗洛两派的宿怨，也是性格的水火不容。
不过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于是他自告奋勇组成了一直侦察队，由影魔与老鼠人组成的部队，就像无色无味的毒药，能够悄无声息地破坏敌人的后方。比起在正面毫无胜算地火拼这样的战法无疑更具性价比，对克兰来说还能远离汗洛一方的莫奈特，也更加安全。
但克兰组建这支部队，可不单单是为了这种简单的理由。
在一次次侦查与破坏任务中，他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
骑士团的援兵数量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多，大多是一些零零散散的部队。而且在这些部队中很难见到魔法师，这是相当奇怪的一个点。
像开战时那样释放如此大规模的魔法攻势，势必需要大量的魔法师，但这些日子里克兰几乎没有看见这方面的兵力补充。
作为曾经灰烬帝国的英雄，他明白帝国内部的腐败，那些贪生怕死的老家货不会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宝贵的战斗力，法兰克·统御手中的牌形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
然而当他把这些情报交给莫奈特时，遭到的却是那个长舌头绿皮兽人的冷嘲热讽。
战事紧急，汗洛却还是没有让他好过的打算。
决战的倒计时正在天空中鸣响，不久之后在枯萎平原的入口处双方就会爆发决定胜负的大战，而按照现状魔族毫无胜算。
就算克兰在后方如何兴风作浪，法兰克也没有派兵回来剿灭这支部队。
如此定力，属实令克兰佩服不已。但与此同时，他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悄悄成型。
法德娜在出发前曾对他说过：“在西境你可以随便用我的名号，如果能够帮到你的话。只要能够夺得这场胜利，你平安回来的话如何的罪责都将一笔勾销。”
克兰已经尝试着用类似的话来提醒莫奈特，但这个死脑静而忠实的兽人始终贯彻汗洛的命令，对他不予理睬。
这样下去，会产生他不愿见到的结果。
有索塞号召，西境的所有影魔都集合在克兰的麾下。虽然数量还比不上一只中队，但这些藏在阴影中的怪物仍旧有着可怕的战斗力。
坎黑尔，你说如果让我来打这场仗，会怎么样？
我不觉得那是个好决定，老爷。但我想你一定会比那个丑八怪做得更好。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不，我只是在安慰你，这样会让你好受些。
坎黑尔缓缓爬上克兰的脖子，用舌头舔舐着他的脸颊。
他看到了克兰心中的计划，且觉得这并不可行。
你觉得胜算有几成？
三成，你的预测完全是单方面地，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但那也是三成不是吗？总比零要好。
不，不是这个问题。
坎黑尔摇了摇脑袋，他将头探到克兰眼前与之对视。
你始终都明白，西境最大的威胁是什么。尽管如此，却抱着侥幸心理始终忽视它。
——是英雄，那些你曾经的袍泽。
为什么各位大人们不亲自出马力挽狂澜，你也明白其中缘由。
顶尖实力的较量中，谁先暴露在敌人的眼下，谁就处于无法逆转的巨大劣势中。
强如法德娜或是汗洛，如果被曾经的你用神圣魔弹打穿心脏，也是会死的。
而曾经的你，就会拼死寻找那个开枪的机会。
更甚于你们不能失去的英雄们，像汗洛或是巴尔这些大人物一死，整个种族将群龙无首，牵扯到的就是成千上万的生命。
曾经作为英雄的你或许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但我曾亲眼目睹某位魔族之主被刺穿心脏，我不希望那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更何况，如果出现在这里的是亚瑟·保卫者，你有万分之一的胜算吗？
如果是泰雷莎·凛光，你能下得去手吗？
坎黑尔再度晃了晃脑袋。
或许在失去了你之后，法德娜和薇安会悲痛万分，但在她们漫长的岁月中，你只是一个选项。或许在某个遥远的将来，法德娜也会爱上别人。
但一旦你死了，我也就会跟着死去。到目前为止我还很享受和你一起度过的这段时光，不想过早的结束。所以相信我吧老爷，我们回去，这一切都会迎来结束的。
毕竟对于我来说，你才是真正的唯一。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足够免除这场无妄之灾。
坎黑尔的话令克兰愣住了。
尽管那些词句都是在脑海中响起，但却如在耳中一般清晰可闻。
他别开视线，不再与坎黑尔对视。
一秒过去、一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
克兰就这么凝视着远方的群山，沉默地思考着。
“克雷顿！克雷顿你还醒着吗！？”
这声大吼来得太过突然，连坎黑尔都被吓了一跳。
“在在在！！！怎么了！？”
一阵骚动后，克雷顿冲到了克兰身边。他身上的装备都还没有穿戴齐全，看起来睡的正香。
今天是克兰守夜，虽然克雷顿强烈反对他加入守夜的名单，但至今也没有成功过。
“通知他们收拾好装备，我们要出发了。
虽然有点突然，但我们今天天亮之前就得到枯萎平原的营地。”
“好的！我立刻下去传达！”
克雷顿又钻回了隐蔽的树丛间，不一会里面就响起了鼠人们整备的声音。
老爷，你的顽固程度真是世间罕见。
抱歉坎黑尔，我还不能在这里败北。
克兰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与天空交流般张开了嘴。
“哪怕是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得去争取。这不仅是为了你我和法德娜，更是为了我手中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