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陆基的疑问

　　“爷爷，你总算说到高皇帝起兵的正题了，不过，我有几个疑窦要问，已经憋了好长时间了，你不会反对吧？”
　　趁着爷爷陆贾喘气的间隙，陆基鼓起勇气说道。
　　“罢了，罢了。阿基，你爷爷我是那种霸道的人吗？不，爷爷很乐意回答我所知道的任何问题。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爷爷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贾以爷爷的姿态，大度的说道。
　　“好吧，既然爷爷这么开明，那我就冒昧的问了。”陆基问道，“第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就是，我们老师在课堂上曾经多次以毋庸置疑的口吻告诉我们说，汉太祖起兵的那年是四十八岁。因为这个年龄，给予了很多在绝望中挣扎的大龄青年们莫大的安慰——奋斗不晚，使他们在黑暗中看到了自己成功的希望。这样一个无与伦比的励志故事，而你却残忍的说是三十八岁，整整差了十岁，太打击人的信心了。为什么你跟我们老师的说法不一样呢？”
　　“嗯，这的确是个问题，”陆贾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点点头，对长孙的问话深以为然，“关于这一论断，爷爷想了很多，也纠结了很长时间。一般而言，高皇帝起兵那年四十八岁差不多已经是天下共识了，如果我贸然说是三十八岁，不但你心存疑问，爷爷相信很多人也会反对的。但是，阿基，爷爷不是随便这样说的，爷爷有证据。”
　　“证据？史书里没有明确记载哦。”
　　“爷爷是合理的推断。首先，高皇帝不可能四十二岁了才娶的吕太后。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吕太后在没有嫁给高皇帝之前是个大姑娘，不超过二十岁是肯定的了。也就是说，吕公第一次在家里的酒宴上见到高皇帝的那年年纪并不是很大，以古人早婚的现象推测，不到五十岁。与此同时，在吕公那个年代，他不可能把女儿养到二三十岁了还不嫁出去，所以我说，吕太后嫁给高皇帝那年是十八岁。当然了，就算十八岁在那个年代出嫁也属于晚婚了，但和一个四十二岁的男人相比，年龄的悬殊还是很大的。如果以上的论断不错的话，那么，吕公不可能把自己那么幼龄的女儿嫁给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同时代人，就算高皇帝长了一副天日之表，但他那个时候毕竟只是个小小的亭长而已，何况吕太后又不是个长相没人要的丑姑娘。话再说回来，就算吕公愿意把长女嫁给一个老男人，那么，又把次女吕嬃嫁给另一个老男人，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嗯，一个是亭长，一个是屠夫，他俩又是好朋友，的确有点诡异。爷爷，请继续。”
　　陆基再次显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老成表情，说道。
　　“呵呵，臭小子，看把你能的。”陆贾笑道，“还有，如果高皇帝起兵那年是四十八岁的话，他应该是二十多岁的项王父辈，他们之间不应该称兄道弟。比如，那么傲慢的项王还称呼范增为亚父。就算后来的项王霸名如日中天，但他们联合在一起称兄道弟的时候项王的声望还不是很高，那个时候的高皇帝没有理由屈尊跟一个小屁孩套近乎。因此我们可以推断，他们两个的年龄相差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悬殊。在诸多的疑问当中，有一点特别重要，如你刚才所说，那就是，高皇帝在亭长任上的朋友们的年龄，如萧何、曹参、周勃、灌婴、夏侯婴、任敖、樊哙、雍齿、王陵诸人，就算他们之间的年龄可能会有些差异，但我相信他们几乎是同龄人，不可能差距很大，否则的话成为好朋友的几率很小。当然了，一个人的一生可能会交一个甚至两个年龄相差很大的朋友，但不可能同时交往那么多。如果他们是同龄人的话，那么，他们那年应该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阿基，你要知道，在高皇帝年间，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就可以自称老夫了。那么，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呢？那几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老头了。一个小细节你可能不会注意，那个时代可没有牙齿清洁的制品和工具，很多人四十来岁牙齿就掉光了，一个牙都掉光了的老头能做什么呢？如今的你正处盛世年间，物质丰裕，人保养的好，看不出实际年龄。可你知道，爷爷小的时候，村里那些四五十岁的人大多都是头发花白、牙齿脱落，老得不像样子了，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冲锋陷阵？是的，历史上不乏五十甚至更大年龄的将军，但历史上却很少有五十岁左右才起兵上阵的半大老头。要知道，周勃、樊哙、夏侯婴辈可都是以一当百的虎将著称。我们只能说，以他们的勇力，只能是三十多岁正当年的男人才能做到。换句话说，不管一个朝代多么黑暗、残暴、混乱，但要一个快五十岁了的人造反是很难的，毕竟，人生的磨砺差不多让他们心里的那股热血都凉透了，何况那么多五十岁左右的人中龙凤聚在一起争相造反，你不觉得很反常吗？因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高皇帝起兵的那年是三十八岁，而不是四十八岁。他的那些左膀右臂如曹樊周夏侯灌婴等辈也都是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最多萧何四十出头。
　　“当然了，跟很多人一样，爷爷也希望高皇帝起兵的那年是四十八岁。正如你所说，一个已经四十八岁了的老男人提着脑袋才开始起步创造自己的人生辉煌，这听起来是多么的提气，它给予那些还在贫困、彷徨、绝望中奋斗的人们该有多么大的鼓舞！
　　“阿基，一个男人活在这个世上是很苦的，尤其是一个心高气傲充满理想的男人，他们在苦难和挫折中折腾的时候是非常需要榜样的力量来鞭策自己从而使自己不气馁、不沮丧，擦干眼泪继续拼搏。当他们看到高皇帝快五十岁了才起兵，三年降秦，五年灭楚，建立了一个伟大的大汉帝国，他们就会挣扎着从失败的灰烬中坚持站起来攀越他们既定的目标；他们从高皇帝创业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希望。所以，他们跟爷爷一样，宁愿相信高皇帝是四十八岁那年才起兵。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高皇帝起兵的那年是三十八岁。即便是三十八岁，那也一点都不妨碍一个男人的血性、刚硬和不屈不挠，你说呢？”
　　说到这里，仿佛一只大手触动了陆贾的那颗已经苍老、沉寂了的雄心。陆贾潸然泪下。
　　“爷爷——！”
　　看着爷爷满脸的泪，陆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没事，阿基，爷爷不过是被自己的话感动了而已，没事。”
　　陆贾用衣袖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笑着对孙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