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

　　春风城内，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进城以后的少年男子站在一处视野广阔的高台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脚下的人间烟火。如兰进城后就包下了春风城最好的客栈，并且毫不客气地赶走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了几个伺候的下人。其实按照如兰的想法她根本不想入住客栈，马车内的小世界就足够两人休整，边陲之地的区区简陋客栈怎么配让公子下榻？要知道公子在家族内的寝城可是建在九天祥云之上，徜徉日月之间，俯视万千星河，城内更是有十数万奴仆专供公子驱使，毫不夸张地说公子寝城内随意的一处小花园，放在外界都是能引起大能修士争斗的中等世界。奈何少年男子对人间凡尘颇感兴趣，如兰也不得不遵从他的意志。
　　流浪乞儿、贩夫走卒、达官贵人、凡人修士；交谈声、叫卖声、喝骂声、大笑声……城内各色人士、各种声音共同交织成了一幅生动鲜活的红尘俗世图卷。有人在街边下跪乞讨无人理会：有人走街串巷叫卖自己赖以为生的货物；有人身穿绫罗绸缎趾高气扬地踹倒一名不小心挡了路的布衣之人；有人拿出自己珍藏的灵药交易，却没有发现对面的交易之人眼里闪过的一丝诡光；……
　　少年男子饶有兴致地观看，众生百态，爱恨嗔痴，身处滚滚红尘之中，谁能真正得享超脱？看着看着，少年男子不由轻声感叹：“难怪十三祖常常跟我说要多多历练红尘，只有亲身体味人间百态方能锻造一颗无瑕道心。现在想来，我确实在凡世历练得太少。看来我回到家族之后要效仿一下十三祖，自封记忆修那轮回道。”身后静静陪侍的如兰闻言，柔声劝道：“大道三千，又岂能一概而论？十三老祖修炼轮回道历练万千轮回，是为求道证果，公子之道与十三老祖截然不同，若是强行违背道心修炼，岂不是得不偿失？”少年男子点点头，心知如兰言之有理，不再多言。
　　深夜，春风城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原本万籁俱寂的夜晚被沙沙雨声打破了宁静。少年男子盘膝而坐，尽管在这边陲星域他无法修炼，但他仍然选择入定静心，白日所见的凡尘让他感悟颇多，若是能借此淬炼一下心境也是好的。就在少年男子渐渐入定之时，一丝极为微小的摩擦声响传入了他的耳中。“嗯？这是…”少年男子恍然醒神，向窗外看去。
　　瓢泼大雨之中，遥远处正有两道黑影于屋脊之间快速跳跃。这两道黑影速度极快，片刻之间便已经掠出了百里，显然是有修为在身。其中一道黑影的肩上扛着一个形似麻包的东西，从内容之物撑出的形状来看，似乎装的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死尸。
　　少年男子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先前观看过人间风景的高台上。奇怪的是，尽管少年男子就挡在黑影前行的路上，那两道黑影却像是没有瞧见他似的，直接擦肩而过掠向了远方。“有意思…”少年男子微微一笑，他已经确定那黑影扛着的麻包里装着的确实就是一具死尸，而且还是一个美貌男子。在跟如兰传念吩咐了几句后，少年男子身形缓缓消失于高台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黑影终于停下了脚步，眼前是一片杂乱无章的坟地，没有墓碑，蝇虫盘旋，恶臭腐烂的气息浓烈无比，时不时还能瞧见肥硕的老鼠四处乱蹿。这里正是位于春风城城郊外的乱葬岗。黑影现出身形，是两名修为在筑基三层的女性修士，年纪约莫在四五十岁上下。其中一名女子左右瞧了瞧，见没有人影便朝同伴低声道：“正好趁着此时没有人，赶快扔了东西回去吧。”另一名女子点点头，神情里略带一丝不忿：“大半夜的喊我们扔这晦气玩意，不就是看我们年纪大了修为又低好欺负，也不想想我们为什么会修为停滞不前，还不是被那周怡蓉害的！”“慎言！”先前出声的女子立刻喝止，皱眉道：“周家待我们不薄，蓉小姐还救过我们的命，为了周家透支潜力不也是应该的？至于因为过度透支潜力导致根基损毁那是我们的命数，怨不得别人。好了别说那么多了，赶快把东西放下我们走吧。”另一名女子叹了口气，无奈道：“知道你谨慎，可是这荒郊野外的谁听得到？”说罢，女子随手把麻包往地下一扔，两人便径直离去了。
　　片刻之后。少年男子现出身形，本就气质出尘的他，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是显得缥缈绝俗，尽管瞧不清面目，也只觉实非凡世中人。少年男子心念一动，眼前的麻布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张惨白秀丽的脸庞登时出现在少年男子的目光中。乌发如漆，肌肤似玉，眉眼如同丹青大家笔下的一幅淡墨山水画，说不出的幽远寂寥。这张脸庞虽然生得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却面色惨白，毫无生机，已然是一具死尸。少年男子眉头微皱，从这具死尸的身上他除了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沉沉死气，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萦绕于鼻间。片刻犹疑之后，少年男子还是随手抹去这具死尸的衣裳，随即眼前所见的情景让他睁大了一双美眸，眼神逐渐变得凝重。鞭伤、烫伤、割伤……死尸惨白修长的身躯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块完整无损的皮肤，尤其是下半身最为脆弱敏感之处，更是被折磨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毫无疑问，这具死尸就是守城女卒口中的春风楼曾经的前花郎，在外人看来祖坟冒青烟才侥幸入了修真世家门楣，从此享尽荣华的一介凡人。只是这世界终究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强者可以随意剥夺弱者的一切而无需在意弱者的意愿，正如这死状无比凄惨的前花郎，曾经千金买笑又如何？空有美貌，却无保护自己的实力，遭人厌弃之后就只能被凌虐至死，最后用麻袋一装扔在乱葬岗，死得就仿佛只是一袋垃圾。
　　少年男子心下叹息，便准备好生收殓这身世凄惨的前花郎的尸身，也不枉相遇一场。就在少年男子欲要动作之际，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正从面前的尸身上逸散而出。这丝生气是如此微弱，若不是少年男子的神觉已然修炼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断然不可能发觉。“怎么可能？如此严重的伤势，还是修士造成的，这个凡人竟然还能活着？”少年男子只觉不可思议，凡人在修士面前就是草芥蝼蚁，修士随意的一个动作，对凡人而言都有可能是灭顶之灾，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可眼前这个凡人，竟然能在修士的辣手之下存活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一个本不可能出现的奇迹。少年男子在震惊之后眸光闪烁，忽然是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名看似空有美貌的凡人男子，其实是传说中的不死体。也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让他在被修士狠毒凌虐之后成功存活。
　　思索片刻，少年男子摇了摇头，在迷雾的遮掩之下露出一个足以令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绝美笑靥：“也罢，是不是不死体，我吹一口清气验证便是。若不是不死体，就当我送他一程；若是不死体，我也不算逆乱命数，不会被这方天地警惕与排斥。”在打定主意后，少年男子便轻轻吹了一口清气。这口清气飘拂在前花郎的尸身上，宛如是一阵春风拂过，其生机之盎然，竟然令这占地颇广的乱葬岗都为之焕然一新，遍布香花芳草，空气清新洁净，丝毫瞧不出先前的恶臭与肮脏。
　　在少年男子的注视下，尸身上的可怖伤痕开始缓慢愈合，惨白皮肤也逐渐有了血色。就在少年男子吹出的清气即将耗尽之时，这名春风楼的前花郎，缓缓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
　　数日之后，依然是一匹神色惫懒的雪马拉着马车，似慢实快地行走在官道上。小世界内，少年男子盘膝坐在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边，笑意盈盈地问着眼前的秀丽男子：“你可总算是完全恢复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过是一个入了奴籍的贱民，哪有什么名字？从前那腌臜之地取的所谓艺名，说出口也不过是污了公子这等天上人的耳。公子赐我新生，若不嫌弃我出身鄙陋，还请公子赐我名姓。”闻言，少年男子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姓吧，我闲来无事常奏琴以自娱，你今后便当我的抱琴人，就叫秦抱琴。”秀丽男子连忙下跪，恭恭敬敬地朝少年男子施了五体投地大礼，泣声道：“抱琴多谢公子赐我新生！”
　　少年男子没有阻拦秦抱琴的动作，只是微笑道：“你既然是我的抱琴人，也就不是外人，我也该将我的根脚告知与你。我并非是这方天地的原生人士，我的家族位于无尽宇宙内另一片遥远星域，我来此是为了寻人。我出身的家族因为底蕴深厚，实力恐怖，又存在无数宇宙纪元，寻常修士不敢如称呼长生世家、无上大教一般直呼我的家族，所以我的家族又常被称为禁忌势力。而好事者因为我的家族存在无数宇宙纪元而屹立巅峰不倒，又把我的家族唤作永恒家族。”
　　说到这里，少年男子看着已经呆滞在原地的秦抱琴，笑道：“看样子，你应该听说过所谓的永恒家族这个名号。而无尽宇宙内有资格被称为永恒家族，又是禁忌势力的，只有一族。我的名字，正是唤作——”
　　“永恒秦族，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