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眼睛

　　等到魏勇洗漱完毕，再吃掉两袋外卖，已是傍晚时分。
　　温暖的太阳变成了亮红色，斜挂在小屋唯一的窗户上，把一居室照的透亮。
　　朱邪望着窗外跃动的太阳感慨：“有多少人能知道，平凡的生活有多珍贵？”
　　“大概是觉得人生漫长，不胜其苦，所以才庸庸碌碌吧。”魏勇随口答道，他正尽力扯平自己裤子上的褶皱，随后又换上了件新的白衬衫。
　　“哪里漫长，人生无常才对，你说是吧？”朱邪的话似乎别有深意，然而并没得到什么反馈。
　　“抱歉。”感觉形势不妙，朱邪抢先道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魏勇则表现的非常淡然，淡然之下还藏着几分疲惫。“这个也是，那个也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一定要有什么事呢？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还能做些什么？别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就算我成为了孤魂，拥有了野鬼的力量，也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对不对？她要我认真工作，我就认真工作；她要我认真生活，我就认真生活。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知道每天日复一日的循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听完了魏勇的抱怨，朱邪认真的回复，“魏老板，我是个武将，生活在战乱的时代，所以我不会说什么人生里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这种屁话。我只知道，如果心有不甘，就去争，如果心有怨气，那就去打，纵然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个死罢了。”
　　魏勇看着他问：“我又能找谁争呢？”
　　“在没有见过这一切的时候，的确不知该去找谁；现在你知道了百鬼日行的存在，还不知道该找谁么？”
　　魏勇愣在当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慢慢出现在他的脸上。
　　接着，他用缓慢而深沉的语调说道：“若这世间，真有地狱，若这世间，真有阎罗，那么我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我要亲自走到阎罗的王座面前，问一句，为什么？”
　　话音刚落，有暗红色的光芒自他眼底闪现，如火星般灼灼发亮。
　　下一刻，魏勇哀嚎着倒在地板上，全身蜷起，皮肤通红甚至蒸腾出水汽。与此同时，火焰撑满了他的眼球，却并未停止膨胀的势头，流火从他的眼角外侧溢出，被某种力量驱使着爬向他的后脑，继而汇聚成了一只竖直的眼睛——这只眼睛非常简单，仿佛是什么人随手勾勒的简笔画，就是一个实心圆套在两个弧线构成的眼眶里。
　　随着眼睛图案逐渐成型，魏勇身上的流火与痛苦也慢慢消失，皮肤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剩下双眼中慢慢黯淡的星火与后脑的红色眼睛图案，以及空气里焦灼的味道。
　　魏勇狼狈的爬了起来，发现自己的视界变得非常诡异：在常规的双眼视角之外，他的注意力被强制的一分为二同时注视着背后的一切。
　　这种分裂的视角让他有点眩晕。
　　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朱邪终于回过神来，歇斯底里的尖叫着：“卧槽！为什么你说要去地狱讨公道，地狱还奖励你，还他妈给你马头明王的第三只眼，卧槽！”他揪住魏勇的衣领，不断前后摇晃：“你说，你家祖上是不是在地狱有人？！你是不是阎王的远房亲戚？！！你是不是上古大能转世？！！！”
　　本来就晕得一塌糊涂的魏勇经过这么一轮摇晃，反而找回了方向感，他挣开朱邪的魔爪，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体，“你说的这三种我一样都不沾。其实我也弄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先是一阵热血上涌，之后头痛欲裂，感觉好像整个大脑都烧起来了，直到我突然看见了身后的场景，痛楚就不见了。”
　　“地狱赐福啊，你知道这概率有多小嘛？明明这么厉害的事情，怎么被你说的和宿醉差不多？”朱邪狐疑的绕着魏勇走了几圈，“在地狱的时候没看出来你这家伙有什么特别的，怎么寄生了之后这么邪性？”
　　“有这么多词儿能用，你就想起来个邪性？”魏勇左看看右看看，进一步适应了新的视角。
　　“还不算是邪性？马头明王啊卧槽！不是牛头马面那种二流货色啊！”朱邪说得太过投入，完全没顾忌到自己的唾沫星子已经飞溅出来。
　　魏胖子一边听着自家野鬼咆哮，一边努力的适应自己骤然进步的动态视力：他清楚的看到朱邪一开口就喷出了十二颗唾沫，它们在空气中画着不同的轨迹前进，并被空气揉捏成了碗状，然后再无奈的看着这些碗状液滴通通拍在了自己脸上——他的动态视力是进步了，然而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完全跟不上自己的视力。
　　“马头明王啊卧槽，观音大士化身千万，唯有六种对应六道众生。其中以畜生道马头明王最为无畏，是故又称狮子无畏观音，主持降伏罗刹、鬼神、天龙八部之一切魔障，消无明业障、瘟疫、病苦、免一切恶咒邪法。”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朱邪终于喘了一口气，而且他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不说别的，就凭你这只眼睛，只要往地**生道一站，无论多强的鬼物都会瑟瑟发抖，比什么王霸之气的效果只强不弱。”他看着一脸麻木的魏勇，恨铁不成钢的叹息，“这可是等觉位大菩萨的神通啊，大菩萨啊卧槽，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总比给别的孤魂强吧？”魏勇背对着衣柜上的镜子，用第三只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后脑勺，厚厚的头发遮住了红色的眼睛图案，然而这只眼睛的的视线却没有受到任何阻挡，感觉上有点微妙，“至少作为预警手段还是不错的，这样就不用担心来自背后的偷袭了。”
　　朱邪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别的我不敢断言，这方面我倒是有一点思路。大菩萨的神通不会是一个后视镜这么简单的东西，除了视觉增强，应该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
　　魏勇左看右看了半天，无奈的摇头表示：“没感受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呃，等等……”他突然伸手指向某个方向，“那边，感觉有什么充满敌意的东西要来了。”
　　朱邪也望向那个方向，眯起眼睛确认了他的感觉，“嗯，这种熟悉的压迫感，是个麻烦的家伙。”
　　一人一鬼对视，魏勇先开了口，“这种感觉，是被盯上了吧？”
　　朱邪点了点头，“是个难缠的家伙，魏老板你怎么说？”
　　魏勇咧嘴笑了起来，“怎么说？我可是要杀进地狱的男人，怎么能停在这里？”
　　他走到门口，穿上鞋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让我们一起，会会这个麻烦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