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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还是打破了约定呢……”
飘落的雪花突然改变了轨迹，在她们周围形成缓慢旋转的漩涡。妮薇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露米面前凝结成细小的冰粒，簌簌落在对方睫毛上。
“咦？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拿着雪莲去救你妹妹了吗？”
“……”
明明自己才是最应该难过的那个人，这件事对自己来说也伤害最大……
但是妮薇就是不敢说，她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露米，她感到心虚。
『明明是她救了我，才能让我有机会回去的……』
『明明她都特地拿出来了雪莲给我……』
『明明她都和我做好约定了……』
但是……妹妹还是『没能得救』……所以妮薇一方面遵循着内心的愿望回到这里，另一方面又『不敢再见到她』……
究竟应该怎样面对她？要用怎样的表情说出那句话？怎样才能讲出口来……
这些事情没有人能够教她，她也只能靠自己。
“啊……”
但是看到他为难的表情，其实露米已经猜到了，毕竟当初给她雪莲的时候，她就已经疑惑过了……
『为什么要这玩意』……而会产生这种疑惑的原因，当然也是因为她很清楚……『这根本就是没有用的东西』。
“……请节哀。”
最悲剧的事情，恐怕还是即使所有人都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了，但不好的结果还是降临了。
妮薇突然想起吧妹妹放进坑里时，她的睫毛上凝结的霜——原来绝望的温度，在人类与雪女眼中并无不同。
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妮薇竟然感到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她仍然不敢抬起头来看露米。
但，就在她低着头的时候，却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腰间。
不知什么时候，露米伸手抱住了她。
“那……那个……不好意思……？”
“我听说，安慰难过的人的时候，就要伸手紧紧地抱住她……好像是因为这样可以感受到温暖的怀抱。”
这么说着的时候，露米的语气有些颤抖，做这些事情，她也很害羞，但是还是为了安慰妮薇，勉强着自己做这些事情。
“是……这样吗……”
“嘛，不过我不像人类那样有体温，我的怀抱也不温暖……不知道有没有让你好受一些？”
除了自己的亲人以外，恐怕，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拥抱她。
“哎呀？咦！人……啊啊……妮薇！你，你怎么哭了？”
因为不知不觉，妮薇的眼泪已经滴到了露米的脸上，这让她又开始慌张了起来，担心是否是自己鲁莽的举动招致了不满。
露米手足无措地看着人类眼泪坠落在自己前襟。那些温热的水珠在接触到她面庞的瞬间就凝结成了琥珀状的冰粒，叮叮咚咚滚落雪地。她慌乱地试图用衣袖擦拭。
可，就像是要消除这份慌张一样，妮薇也伸出了手，同样紧紧地抱住了露米。
如她所说，『雪女』是并没有体温的，从身体上的感官来说，她的怀抱并不温暖，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她感觉冰冰的。
可是，也许是幻觉也说不定，妮薇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温度』。
“……我以后，还能……再来这里找你……见你吗……？”
露米稍微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这分请求是否应该被同意。
她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自己的发梢，在她身后，终年不散的雪雾正在悄然改变形状，幻化成飞鸟的轮廓，轻轻地掠过山脊。
在这样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人影的雪山当中，如果有一个人的话……至少，能陪自己说说话。
雪女想起上次分别时，人类留在雪地上的足迹如何被风雪吞噬。那些蜿蜒的印记像未说完的话语，让她在月圆之夜忍不住用冰棱在岩壁复刻，直到整面山崖都刻满寂寞的纹路。
她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过其他人了。
“嘛……想要来这里的话，来就是了，我可没有权利限制你的行为喔？”
话音未落，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东西的两人同时抬头望去。
第一束阳光正从山巅跃出，金红色的光芒将雪女的银发染成蜜色。每一片雪花此时都在在晨光中燃烧，整座雪山都被染上了太阳的颜色。
在这片辉煌的光瀑里，某种比雪莲更脆弱，却又比冰川更坚固的东西，正在悄悄地生长。
……
……
……
自那之后，数个月的时光悄然流逝，就像是河流中的冰不知何时已经破开了，顺着融化了的水一路奔向了远方。
"哦哦，妮薇，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叫做蜂蜜的东西吗……？"
露米试探性地用舌尖轻舔木勺，瞳孔倏然绽开了像是冰裂纹路般的银光。那些粘稠的甜浆触碰雪女舌面的瞬间，竟没有冻结成冰，反而化作暖流渗入她由冰雪构筑的躯体。
“这是什么！真好吃！”
看她被蜂巢粘住牙齿，妮薇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勾起了嘴角。
夕阳的暖光给露米那苍白的皮肤晕开了霞色，她的注意力全被这张面庞给偷走了。
自从那一天离开了之后，人类少女每天都固执地每天攀上雪线，用牛皮袋装着各种"人间珍宝"带给她。
烤松子……桦树糖……甚至只是从溪流捞来的彩色卵石……
但每一样东西，都是这位雪的女儿从未见过的，对于她来说，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那么对于妮薇来说，什么究竟才能算作是珍宝呢？
她现在，只剩下了面前的这位银发少女。
每天做这样辛苦的事情，费尽周折来找她，也只不过……是为了能看到她的笑容而已……
仅此而已。
山风裹挟着冰晶掠过她的伤疤，那些在悬崖峭壁间新增的擦伤，在冻土上磨破的膝盖，此刻都成了值得骄傲的勋章。
因为她现在除此以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她生活里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了露米。
她就像是只在雪山顶盛开的一朵孤独的白花一般，不为任何人所知晓，只有自己这个真正爬到山顶上过的人才得以见到。
只有自己知道……这件事情让露米对于妮薇来说，有了更加特别的意义。
明明之前还是要死要活的，但每次能见到露米之后，便突然又觉得，自己能够再活下去一天了。
当她在暴风雪中攀爬时，会幻想露米发间冰饰的脆响；当她在冻湖凿冰取水时，会模仿露米操纵雪花的优雅手势。
即使只是这样微小的期待，但她确实又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
人必须有某样目的才能够生活下去，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或许露米就是她给自己的人生找的新的意义。
之所以要每天爬那么远的山，一路过来找露米，恐怕也是希望爬山这件事能够占据掉自己的时间，让自己没有功夫去想那些难过的事情吧。
毕竟，这就像是疼痛感一样，在给孩子打针的时候的医生也会将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以此来减轻疼痛感。
不过，用这种方式，那些痛苦也只不过是被暂时掩盖了起来而已，它们从没有真正的消失过。
这是一场贯彻了妮薇一生的潮湿，即使现在，露米将它暂时冻结了起来，有朝一日，它也会从融化的冰中再次出现。
不过……至少是今天，只有现在的短暂的时光……
她想要和露米多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