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好神明,我叫艾隆

　　我叫艾隆，是个正常人。
　　之所以强调自己是正常人，是觉得现实之中有很多人似乎对所谓的魔王勇者的故事乐此不疲，而我把那些人认定为头脑不正常的人。
　　毕竟至少在我看来…生活在一个有恶魔，有魔王，性命无法得到保障，生产力底下，弱肉强食，封建、落后、腐朽的世界里——如果一个人没有力量，那就无异于一只下水道的老鼠，永远看不到希望…时刻都可能被他人杀死。
　　我敢肯定我是个普通人，这件事情在艾夫人送我去到那些贵族子弟的学校上学之后我便清楚的意识到了…
　　哪怕是没有剑与魔法的世界，那些权贵子弟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欺凌、孤立与他们同岁的我——只是因为我没有应他们的邀约，参加他们模仿大人而举办的聚会——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在有魔王存在的世界我只会死的更早，相比较下至少现在我还活着，不是吗？
　　不过我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学校对我来说，只是获取知识的地方，我还要在这个贵族学校待上三年，为了毕业之后得到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来帮艾夫人更好地维持她的……也是我们的孤儿院。
　　我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一个孤儿，因为…我没有过去的记忆。
　　听艾夫人说，警长在垃圾堆里发现了全身**，骨瘦如柴的我——当我意识到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艾夫人的对面，与可可、莉莉她们一同围坐在那张充满了我“活着”记忆的餐桌前了。
　　我至今还记得艾夫人煮的那锅蔬菜汤…桌上放着的是一个缺了口的小盘子，莉莉把最大的那块牛角面包塞给了我，还笑呵呵的说着：
　　“夫人让你多吃一点，你很幸运，这份可是艾娜姐姐留下来的，不过再多我们就拿不出来了，夫人说等艾娜姐姐赚了钱，我们就会多几个新的伙伴，不过那要过一段时间了。”
　　莉莉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跟可可这个有些笨拙可爱的小男孩相比，她要能说会道的多，现在想起来…刚到孤儿院的那段时间，恐怕是我这仅有记忆的几年生命里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
　　托他们的福，我很快就丢掉了没有过去，没有记忆的那种失落感。
　　夫人给我起了一个名字，艾隆——Alone，倒是很符合我平日里的形象，无论何时都独来独往的，哪怕是学校里家境比较普通的同学也并不怎么待见我。
　　毕竟，与其冒着跟学院里的名流们交恶的风险接触我这个怪人，无视我，是更聪明的选择。
　　……我很感谢夫人，读书是我仅有的几个爱好，她看我年龄合适，又见我爱读书，便送我上了渡头市最好的贵族学校。
　　为此…她似乎更是经济拮据了。
　　所以说，我是幸运的，能在这个腐烂的国家，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遇到艾夫人这样好心的妇人。
　　也因此，即便被那些人孤立我也不在意，我的心永远都在孤儿院，永远都跟大家在一起。
　　——对于我这样普通的，只想跟大家待在一起的人，神明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吗？
　　一定要把我丢到陌生的世界，毫无防备的便让我将拯救世界的众人担在肩上？
　　所以我讨厌神明…讨厌恶魔…讨厌救世主…讨厌……
　　——
　　当我在图书馆里翻看着历史书籍的时候，一切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神历一千一百二十四年，有流火自卡拉迪亚王国西南方天空划过，传闻有天使自神界陨落。同年初代魔王苏醒，企图毁灭世界。在救世主的带领之下，人们奋起反击，最终将魔王封印，但救世主也因力量耗尽陷入沉眠…在全大陆生灵的迎送之下，救世主被安放在拉兹塞尔大陆北方，哈岑纳大陆的中部战士之国洛罕姆的永霜洞窟之内，藉以吸收遗落在洞窟之内千年之久的始祖龙提亚马特之鳞的力量等待苏醒。”
　　“神历一千一百二十五年，魔王二世登上王位，携魔神残党之力重新展开了对世界的……”
　　啪——
　　我用力的合上了厚重的书籍，仿佛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本该记叙着不列颠尼亚历史的书籍之上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些莫名其妙的字句。
　　我环顾四周，甚至以为是有什么恶趣味的家伙调换了书中的纸页，但很快我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只是书的不对劲……而是周围。
　　就在十分钟之前，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书馆之内有不下二十人正在查阅资料，此刻我的周围安静的却像是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在这个时候我仍旧在说服自己，他们可能是凑巧一同离开了图书馆，但桌上那散落的文具、电脑、手机…一切都诉说着名为诡异的事实。
　　我尽量说服自己，一定是我太累了。
　　所以我立刻收拾好了私人物品，离开了图书馆…
　　我发誓…在我离开图书馆之前，我将那本书原原本本的归还到了它该待的位置，但当我走出图书馆大门的那一刻…那本书却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的手里。
　　一时的恍惚让我感觉天旋地转，如果是做梦的话，我希望我能赶快醒来。
　　滴滴——车辆鸣笛的声音传来，使我恢复了清醒。
　　幸运的是…街上行人很多，这让我意识到自己刚才估计是出现幻觉了——
　　“放轻松，艾隆…你太累了。”
　　我对自己说道。
　　正要向着孤儿院的方向走去。
　　但同时…我也对手上的那本书产生了奇怪的兴趣。
　　我不是没在网络上看到过关于所谓魔王与救世主的各种文学与影视作品。
　　我甚至知道在当今网络传播愈发便捷的时代，有许多动漫作品正乐此不疲的创作着关于这类的故事。
　　这些都是我在上学之后慢慢了解到的。
　　可…可什么人会如此无聊的将这些东西记在一本严肃的历史书籍之上？就为了…就为了戏弄我吗？
　　我立刻就想到了班级上那些对我充满敌意，但同时也对这类故事无比感兴趣的几个家伙。
　　是他们吗？
　　然后…那种诡异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当我抬头的时候，我愣住了。
　　整个街道……不，我不敢说出那个推论，但是…此刻整个街道给我的感受那就是这个城市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路过的滑板少年…穿行在人行道上的中年绅士…正在与计程车司机结账的美艳女子，他们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某个瞬间，凭空消失了。
　　这个时候，我终于可以确定，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且更令人感到绝望的是，我正是当事人。
　　突然…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从街道的拐角处传来，我有些紧张的看着街道的路灯——是发动机的声音，也就是说…前面不远处的拐角，似乎有车辆正在驶来。
　　恢复正常了吗？我的脑袋一时间有些发蒙，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个路灯。
　　紧接着，伴随着一道清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人行道上的路灯竟被一辆橙黄色的巴士直接撞翻。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看着那火花四溅的景象，看着地上那被路灯砸断的石砖…那辆大巴车竟然毫不减速的直接朝我冲了过来。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大巴车之内的景象——
　　空无一人。
　　是的…一辆半个人影都没有大巴车就这么毫无幽默感的朝我冲了过来，无视了一切物理法则…
　　假如这是电影里的情节，我或许还会笑着吐槽一句导演或许疯了。
　　但这是现实。
　　所以——
　　我仿佛触电了一般，一阵激灵过后，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这让我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能量。
　　我还不想死，所以我必须逃走。
　　千钧一发之际，我凭着对街道的熟悉，直接钻进了两间小商铺中的狭窄小巷——
　　只听到背后一声巨响，将我夹在中间的两面墙体此刻颤抖着向我哭诉着它们的痛苦…大巴车竟然毫不避让的直接撞上了巷口的砖石，身后的墙体摇摇欲坠，碎玻璃则从我的耳畔飞过，可我不敢回头，我疯狂的逃出了巷子，绕了一条平时没多少人走的近路，向着孤儿院跑去。
　　……
　　一路上我没再注意其他的风景。
　　熟悉的街巷在我眼前飞速的略过。
　　我慌不择路，我气喘吁吁。
　　“呼……呼……”
　　可哪怕肺部传来灼烧般的刺痛，我仍旧没敢停下脚步。
　　一定有什么不对，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好奇怪……可这个时候，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如此多诡异的事情，就算我回到孤儿院，难道我就能求助于艾夫人了吗？
　　她们帮不上我的忙，我只是…我只是慌了神，从来没有想过该怎么解决当下的困境，正如我所说的——我只是个普通人。
　　孤儿院就在眼前。
　　它孤零零的矗立在渡头市贫民窟的码头一侧，距离繁华的市区足有半个小时的脚程。
　　看到了孤儿院，我似乎内心就得到了救赎。
　　温暖，温馨，温柔，用一切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它都不足为过。
　　可我太天真了……
　　正当我抵达孤儿院的门前，作势将要推开孤儿院的大门时，一切都变了。
　　眼前的景象忽然扭曲，那拧成了旋涡一般的空洞仿佛要把我整个人吸入其中。
　　我惊呆了，下意识的后退，可背后传来的虚无感令我只感到无比的惊恐。
　　回头望去…展现在我眼前的景象使我多年来坚信的世界观产生了动摇。
　　傍晚的街道本该是平静祥和的…可此刻，它们无一例外都在我的眼前渐渐破碎，仿佛颓垣断壁，一点点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化作烟尘，归为虚无，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再转过身来，被我视为救赎的孤儿院也已经消失不见。
　　漆黑的旋涡仍在扩散，只是眨眼，它便侵袭了一切。
　　“什……什么……”
　　我喃喃自语，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这黑色的旋涡在某一个瞬间仿佛变换成了一座沉重冰冷的青铜门扉。
　　我无比希望它不要打开，可事与愿违。
　　嗡——伴随着一阵沉重的响动，在这个虚无的世界里，有且仅有的这扇大门被缓缓打开。
　　浓重的雾气在门缝之中倾泻而出，可我仍然不敢动弹。
　　在这一刻，我想到了“死”。
　　神话传说之中，地狱就是这样的吧？
　　我或许已经死了？只不过是被地狱的使者前来收走灵魂？
　　带着疑惑，我只能僵硬的看下去。
　　然后……
　　一个身着黑色斗笠的人影从门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也与寻常人的身形无异，可知道他走到我的面前，我才意识到自己跟他相比究竟有多么渺小。
　　我仰着脑袋，努力的去看向他的“头颅”所在的位置…却在那与巨大青铜门扉等高的位置，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没…没有脸！？”
　　我下意识的出声，对方则是发出了似乎是代表着愉悦的笑声。
　　“你…你是神明？”
　　“可以这么说。”
　　“他”回话了，声音刺耳，就像是直接从我脑海中播放一般，而且带着雌雄莫辨的声调…只是听了一句，我便痛苦的跪倒在地上。
　　可是我不甘心……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想要的不过是平静的生活……
　　既然是神明……为何要来到我的面前？
　　说来可笑，尽管如此渺小，这个时候的我竟然生气了。
　　我倔强的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他，向他发问：
　　“你要我做什么……”
　　“对你来说的……异世界，你知道的。”
　　“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那就死吧。”
　　“……”
　　“算了，我去。”
　　“明智的选择。”
　　很难想象，我真的在跟神明对话，我甚至站直了身子都还不到他膝盖的高度……
　　但我仍有疑问：
　　“我能问一些问题吗……”
　　“说。”
　　“我还能回来吗？”
　　“这要看你的本事了。”
　　“可如果我凭空消失不见，夫人还有莉莉他们……”
　　“放心好了，等你消失，这个世界就会当你从未来过，你要知道，世界可从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
　　对方的说法很简单易懂，却让我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神伤。
　　也就是说……我走之后，这里一切关于我的记忆都会消失……没有什么比被所有人忘记来的更难过了。
　　见我愣在原地，“他”继续开口，似乎很有兴致：
　　“还有疑问吗？”
　　“为什么是我？”
　　“……”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对方那漆黑一片的面容部位，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他没有回答，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我看到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
　　微风……
　　微风吹拂过我的面颊，带来一种奇怪的干涩感。
　　我……闻到了香草与泥土混杂的气息。
　　随后我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美不胜收的绿色原野…阳光、羊群、村庄、树木……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让我无法欺骗自己还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