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所谓作家

　　面对京介的话，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着，白川京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看三人都没有开口，也就只能选择闭嘴。
　　羽岛伊月的面容上隐约带着几分抗拒，又混合着苦恼，甚至带着些许愤怒，还有迷茫中的思索。
　　可儿那由多的目光注视着羽岛伊月，眼中满是坚定和认真，面上是一抹微笑。
　　不破春斗端起杯子，仰头把里面的啤酒灌进自己的嘴里，然后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看起来神色如常，唯有放在腿上紧紧攥着的那只手和他那双眼睛里复杂至极的神情，才说明他心里并不像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说了这么多话，京介嗓子也有些干了，轻轻举杯喝了口汽水，看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白川京，淡淡一笑：“呵，华国有位文学家说过，所谓悲剧，不外乎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摆在人们的面前。”
　　“所以，想要当好一个作家，首先要会写悲剧，可以不写，但一定要能写。要想写好悲剧，就要学会如何撕碎美好，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自己曾切身体会过，自己的美好被撕碎的滋味，所以很多作家心中都有伤口，无法愈合的伤口。”
　　“所以啊，京小姐，作家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其实都蛮可悲的。”
　　“作家啊……”白川京忍不住苦笑着慨叹道，顿了顿，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京介：“那么，高坂君，你呢？”
　　“……什么？”京介握着杯子的手顿住，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白川京。
　　“……我是问，既然你说作家往往都有自己的伤，那你呢？你是如何学会写悲剧，如何学会将美好的东西撕碎的呢？”京介的目光让白川京莫名的感觉紧张起来，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京介没有回答，轻轻垂下眼帘，白川京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真的触伤了眼前这个人，想要道歉，可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要转移开这个话题，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记得，我前面说过的灵性这个词么……”沉默了好一阵，京介又缓缓睁开了眼睛，喝了口汽水，但他的声音仍然有些沙哑。
　　“我的灵性，来源于对‘伟力归于自身’的绝对狂热。”
　　“这个世间，力量二字其实很宽泛，名声，权利，财富。都可以被归类到力量之中，但这些终究只是外在，而我所痴迷的，是内在心灵与肉体的共同强大，即‘伟力归于自身’。”
　　“我从小习武，强健身体，学习文学，充沛灵魂。”
　　“实际上，我在最早开始接触文学，接触写作的时候，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写一个故事，想要用我的笔构建一个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时常提点春斗，因为他和我其实很像，我们对文学都是由技巧起步，只是我早已找到了我自己的路，而他还在徘徊。”
　　京介再次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至于悲剧……只能说是，因为见得多了，所以自然便明白了，尤其是在经历了许多，他人的恶意后。”
　　“害人之心我未有，防人之心伤上得。”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吧。”
　　看着京介脸上挂着的淡淡的自嘲般的苦笑，白川京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实话，方才京介的话，她只能说是似懂非懂。
　　京介念的似乎是华国的古诗词，可自己没听过，大体的意思隐约明白，但……总之……唉，算了。
　　“不过，京小姐，人生能够有一个让人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是一件很好的事，可你似乎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啊。”京介忽然笑了笑，认真的看着白川京。
　　白川京下意识一呆，京介突然把话题带到了她的身上，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有考虑过未来做什么吗？难道等到大学毕业，就真的只是随便的找一份工作，然后混到退休么。”见她这样子，京介无奈的叹了口气，更仔细的表达道：“能够把兴趣爱好当成工作，会是一件很幸褔的事。”
　　“就像这三个，在没有灵感，或者快要面临截稿日期却还没完成工作的时候，他们会很抱怨，很烦躁。但如果这个时候，你跟他们说，让他们放弃写作，去做别的工作，他们却仍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因为这是他们心心念念的东西，虽然在过程中会有苦痛，会有抱怨，但不会放弃。”
　　“说实话，我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热爱的东西，人活着一辈子，总是要有些什么东西支撑着，才能走完这几十年的漫长岁月啊。”
　　白川京沉默下来，她的眼中是迷茫，是渴望。
　　“当然啦，你也不用急，梦想这种东西，只要你愿意去找，永远都不算晚，只是越早找到，你就有越多的时间去实现它。”京介莞尔一笑，然后看向另外三人：“行了，你们三个也别在那装死了，我说的话，你们自己心里有个数就是了，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
　　“哈哈，倒不是苦大仇深啦，只是……确实想了很多，关于未来的可能，关于前进的方向，关于……太多太多的东西。”不破春斗抬起头来，面上浮现起一如既往的柔和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沉重。
　　“前辈，无论过去多久，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会永远、永远爱着前辈！”如同过往无数次那样，可儿那由多再次向羽岛伊月无比认真的表白。
　　面对这份炽热的情感，羽岛伊月下意识偏过头去，虽然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犹豫，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
　　“不是，我说，有你们这样的吗，当着我这个单身的面，就强行撒狗粮是吧。”京介看着他们，暗自叹了口气，面上故作不愉的说道。
　　另外四人顿时配合的笑了起来，原本略显沉重的气氛似乎就此被冲淡了。
　　五个人坐在那儿，一边各自喝着饮料或酒，一边把千寻方才做好的菜拿出来品尝，聊起了些旁的事，嘻嘻哈哈玩笑间，就快要到动漫播出时间了。
　　动漫即将播出，不破春斗照常拿出手机，开始编辑推特。
　　“动漫第一集，终于要开始了哟！(*´ﾟ∀ﾟ｀)ﾉ（顺便一提，除了亲爱的伊月，我身边可是还坐着持刀人老师，陪我一起看哦~~）”
　　京介瞟了一眼，不想理他，反正他还没那个胆子卖腐卖到自己身上来。
　　动画开始播放，五个人都安静下来，认真的看着。
　　京介右手下意识摸着下巴，平心而论，这部动漫只能算是中等，中等偏上而已，不过旁边原作作者不破春斗的脸上却洋溢着满满的笑容，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真的，真的，很感谢您。”电视机上开始播放下集预告，动画已经播放完了，几人想要说什么，而不破春斗却忽然端正的向着京介的方向跪坐，用手撑着地，身体向前倾斜，面孔朝下，行了一郑重的屈手礼。
　　“不必，不必，快起来，快起来。”京介赶忙拉住他。
　　“请您受我这一礼，否则我心中无法安宁！”似乎是因为喝了酒，不破春斗显得很激动，倔强的行礼，他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无论该说不该说的，无论光明中的，还是阴影中的，都被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您在看到第一期成片后，替我出面向上方要求更换制作公司进行重置并追加资金更改声优，又把档期从四月调到十月，《绝界的圣灵骑士》动画一定会暴死的！”
　　“当时制作组的资金预算不够，那个制作公司又同时接了三部作品，为了让他们那部原创动画能够制作完成，抽走了我的动画的制作人员，导致作画敷衍潦草，甚至连我作品里最重要的卖点机器人‘圣灵剑’和敌人‘破界龙’都画的十分粗糙，让人无法接受！”
　　“战斗场面更是做成了静态，原本应该有的热血画面，应该有的给观众的展示，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就连第一集里最震撼的场景，许多敌人被必杀技一网打尽的那个画面，也被用静止画来处理！”
　　“甚至女主角们的声优都是要进行推出的新人……是啊，反正对他们而言，也只是一个尝试，如果能够把那一批新人推出去。那么我的作品能过得去，这些新人也能趁此机会打出名号，如果不能，反正这部作品失败了，对他们而言也无所谓，当成一个尝试而已，只是损失了点钱……”
　　“可这是我的作品，是我热爱着的，是我视为珍宝的东西，不是他们随时可以拿来抛弃掉的棋子！”
　　“可我没办法，我是原作者，但我说话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听，会在意，因为我只是一个不温不火，刚刚能够开始多媒体化的普通的小作者而已！”
　　“就像那些新人声优们，随手被塞在一个破烂动画里头，随便选一个甚至可能形象和她们声音特点都并不符合的角色，喊她们去配音，如果能够借这个机会打响了名声，就能冲出去，得到更多的资源，如果不能，就继续被丢在冷板凳上，等着下一次这样的机会，或者直接被新来的人淘汰掉。”
　　“而她们能做的，只是满脸笑容的，向我们鞠躬，说‘谢谢老师给我这样的机会’，就像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在旁边装傻的鼓掌叫好。”
　　“这真是TMD糟糕透了！”
　　四人看着边哭边说的不破春斗，都没有开口。
　　京介知道不破春斗心里头堵得慌，想想也是，如果没有自己当时强行介入，那么这部动漫的质量可能就真的会像当初自己看到的第一集那样，烂的无可挽回，然后全网骂成一片，作为原作者的春斗注定首当其冲，虽然这件事情根本不怪他。
　　借着酒，这么长时间的压抑喷薄而出，京介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他发泄出来。
　　“……抱歉，我失态了。”过了好一阵，不破春斗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对四人说道。
　　“你闷在心里这么久，发泄出来了，这是好事。”京介笑笑，把桌子上的纸巾递给他：“擦擦吧。”
　　“无论过去发生了多少东西。都已经是过去的了，重要的是现在，现在你成功的踏上这个平台，你注定将拥有更多的可能，更好的未来。”
　　“谢谢！”不破春斗擦干了脸上的涕泪，展颜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