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八

　　这算个什么事啊！
　　店小二无语叹着气，点着油灯守着那帮装作镖师的山匪。打了个哈欠，窗外冷淡的月亮摸着窗沿儿落在地上，惨惨戚戚得有些愁人。
　　这客栈地处长安城远郊，平日往来的江湖人士也不算少，可一下子闹腾的如此欢脱的，小二也是第一次见。
　　“他们就不怕朝廷把他们抓起来吗？”
　　安安稳稳的生意人家自然是不太欢迎那帮舞刀弄枪的侠客，反正铁拳又没砸在自己头上。
　　没办法，他也不想浪费休息的时间看守这帮危险的山匪，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那个看起来颇有成熟韵味的美人，从包里拍出一块银锭，转身就拽着身边的少年上了客房。
　　小二也没敢阻拦她，毕竟那银锭别说帮忙看守个人，就是把整间客栈包下来也是绰绰有余。
　　偷偷取出坛老酒，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把封口挑开，那股子香气催的他半梦半醒，摇摇晃晃就要将人晕出这月色中去。
　　嘴唇有些干裂，小二不由得抿了抿嘴唇。老板不许他碰这坛酒，可惜他今儿不在，喝完再封上就是了，大不了就说是那帮山匪喝得。
　　夜还长，酒总得够吧？不然太过无聊。
　　被捆在地上的光头睁开了眼，半张脸匿在黑暗中盯着那个擅离职守的男人。
　　风儿轻轻撞着窗，像是无聊的孩童有一搭没一搭地吵闹着父母，呜呜渣渣不知在说什么。
　　泯然靠在窗口，难免要与清风撞个满怀，湿湿凉凉的有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虽然挺冷，但泯然还是不愿离开窗边，倒不是房里有什么怪物，相反，她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只是他心虚。
　　林言秋褪去外面那层薄衫坐在床上。
　　“外面有什么？这么好看？”
　　“不，没什么。”
　　少年还是凝视着粘稠的夜，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确实快要下雨了。
　　“不愿和我一房？”
　　“没有……”
　　客栈本就不大，零零总总不过五间客房，安顿好那些女孩们后，自然就剩下泯然于林言秋独处。
　　好累啊，刚摆脱了妹妹又来个姐姐。
　　叹了口气，泯然只觉得全身无力。剑就摆在窗边，老老实实收在鞘里不露半分锋芒。
　　行走江湖也行走了，想耍剑剑也拿到了，事后却是一阵潮水般的空虚。
　　罢了，明日还要送那些女孩回家呢。
　　张嘴豪饮一口东风，少年只想随风而去，远离尘世。年纪轻轻就染上几分愁容，有些理解季风子和师傅为什么要躲在小山村里了。
　　处理人际关系真的好麻烦，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当个孤高的游侠。
　　“这样吃风也不怕坏了肚子。”
　　林言秋掩嘴偷笑，踱步走到窗边。
　　“在想什么呢？”
　　“在想早知道你这么厉害，就不跟你同路一个人走了。”
　　女人一愣，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若不是你放倒了那帮山匪，我们能不能救出那帮女孩还是两说呢。”
　　反正你那么厉害，无所谓的吧。
　　泯然撇了撇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阴云遮住月光，地上的一切都失去了那份皎白。
　　当第一滴水珠脱离云层，还来不及提醒同胞就没入泥里了无声息，那些兄弟姐妹前赴后继从半空跳下，说不上幸运或是不幸，偏偏就这么落在了少年那张白皙的脸上，溅起一片冰凉。
　　“下雨了。”
　　“嗯，把窗子关上吧。”
　　林言秋这么说着，身子往窗外一探就要关窗，娇躯难免凑到守在窗边少年的脸上，一缕不属于脂粉的香气扑鼻而来，像是树丛中若隐若现的木樨花。
　　“咳”
　　泯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咳嗽一声，但他还是不自觉往屋里退了退。
　　“怎么了？”
　　许是被那股木樨香味熏得头晕眼花，红霞不知不觉间悄然爬上了少年的脸颊。
　　“没事。”
　　没什么，没事，他现在也就只能说出这些了。
　　“哦？”
　　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那副容颜还是那样无懈可击的美丽，无论何种表情何种姿态都怡然自得。
　　泛皱眼波仿佛掩映着温柔乡，她俯下身，精致的鼻尖儿微微耸动，琥珀发丝在昏黄的油灯下一起晃动如麦穗，悠扬绵长。
　　“很早以前我就想说了，你身上，有我妹妹的味道。”
　　“那你鼻子还挺灵的哦。”
　　没太注意她说的什么，只是顺口回应了一句。
　　“这么说，你确实见过我妹妹咯？”
　　“什么啊？”
　　泯然打了个哈欠就要装傻，把地上的铺盖铺开躺了上去。
　　“麻烦熄下灯，谢谢。”
　　裹着小被，一副十足惬意的样子躺在地上。
　　那还能怎么办？真睡一张床啊？这才认识不到一天诶！
　　林言秋只是一笑，摇了摇头顺手就熄了那灯。
　　“你若睡得不舒服，上床睡也不是不行。”
　　声音凑在耳边吐气如兰，泯然刚闭上的眼睛骤然睁开，入眼只是一片漆黑。
　　“求求你老实睡觉吧女菩萨。”
　　之后就再没半分响动，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月牙悄悄在云层间挪动，踮着脚尖溜进了后半夜。
　　起夜虽说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是尿意来了也实在没什么办法。
　　打着哈欠下了楼，想去茅房就不可避免要路过大堂，也许是闲的发慌，泯然还专门看了眼看人的店小二。
　　林言秋那会儿给的银锭可是不轻，要是这厮擅离职守拿钱不办事……
　　好吧，他还真没办事。
　　右手还搭着酒坛，小二侧着头趴在桌上，口水从嘴角流下顺着桌子延到地上。
　　又看了眼山匪，还好，一个个老老实实坐在一堆睡着，身上捆着绳子。
　　有些嫌弃地拍了拍小二，仿佛又回到以前要给师傅醒酒。不过这次的醉态不太雅观罢了。
　　说回来，关不语的醉态也不雅观，只是人生的好看，自然醉的也赏心悦目。
　　“醒醒啦，醒醒。”
　　摇晃着小二身体，暗自感叹一声醉汉怎么都这么沉，他又感觉有点憋不住了。
　　得了，先上完厕所再说吧。
　　少年撇了撇嘴，就打算出门去找茅房。
　　“我要你的命！”
　　熟悉地声音从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