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重回人间

　　在几日的疯狂过后，从天上回到地面再次面对咖啡馆他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林姐还在吧台擦着一个玻璃杯，早餐的客人聚在电视机事业最好的几个位置上。
　　空荡荡的早间餐厅里除了早间新闻那个专业程度一般，喋喋不休的主持人外几乎可以说是被沉默包围了。他们虽然是音乐咖啡馆，不过这时候似乎没人想弄点音乐。
　　虽然只是几天不见，但是他却觉得衰败已经全方位渗进了他的咖啡馆。并非是因为他不在使得雇员们粗心大意，只是望着边角褪色的墙纸和玻璃上难以擦除的水垢，他不由得怀疑在可见的未来，这里会被埋葬进一堆废墟里。
　　就像废城区那样，居住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彻底没有人。
　　虽然还有顾客们喋喋不休的争论什么，他却觉得寂静。那种不真实感朝他涌来，直到熟悉的嘲弄把他拉回来现实。
　　“啊，方老板，你再不现身，我就要去调查你是不是被某个法庭逮捕了。”庄阙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夹着一个皮箱进了门。在现在大多数人会选择公文包或者一个计算机包，皮箱的位置被无声息取代后居然还有人能找出来一个。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休息了一段时间。”他不想费力去编自己之前在哪的故事，那是一段好时光。好到他现在还有种想要向林姐要一杯贝利尼，加石榴糖浆的那种。
　　魔法少女里为什么会混进他这样一个异类？那音乐咖啡厅里为什么会有一个调酒师？从庄阙不知道抽什么风要了一杯莫吉托开始就有了，不需要一个原因。
　　“别一副局外人的样子，虽然你也不是那种缺乏同情心的好人，不过搞神秘主义不适合你。”庄阙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像方为策真的要被拉去采石场枪毙了。
　　他有些怀念之前和魔法少女们的时光了，那是一种相处起来更加快活的感觉。起码没有这种说着谜语的合作伙伴。
　　“听说了吗，警务局的霍尔登现在躺在医院呢，他的脊椎被激光枪打穿了。据说是一把四型的枪才能打出的创口。”顾客们大声交换着最近的传闻。
　　“是什么人干的？这年头暴力犯罪可不常见，还是一把这么先进的武器。”关于暴力的消息总能第一时间吸引到听众。方为策也下意识的倾听起来，他想起来好像还有神秘枪手的事情被交给卫所调查没有结果。什么时候应该换成栗树去问一问。
　　“他们都是是个幽灵干的，霍尔登想抓住他就吃了一枪。”
　　“幽灵是什么？”看来城里又有了新的传闻来满足人们对平静生活中激情或是恐怖的需求了。
　　“上城区的一些仆人，厨子还有巡夜人开始传的，”林姐看起来已经跟上这股时尚了，“还是老一套比如无人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墙壁或者楼梯下面的沉闷话语；奇怪悲凉的笑声来自空厅堂或者找不到来源的声响。”
　　“有好几个夜访市议会的议员也听到了这些现象。”那个夸夸其谈的顾客强调道，似乎扯上大人物们就能给这个故事增加可信度。
　　“传说可不会拿着激光枪给人来一枪，我们这个大区可能都没有几把激光武器。”庄阙从专业角度做出来点评。
　　“据说从卫所堡垒到整个上城区还有工业区都有报告，不论是那座金字塔还是市议会还是工人居住区都有。”这个顾客一边补充一边起身离开咖啡馆去赶他的早班电车，方为策记得他是坐电车的，所以那个空中电车的故事也是他最先来传的。
　　“你有见过那个北方来的督军吗？”方为策决定转移话题，“他会在城里一段时间内吧。”
　　“见过一次，督军大人讨价还价的本事远超我们的供货商里最狡猾的那几个。”他这样回答道，就好像见一位风云人物和出门和鱼贩打交道一样。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确实曾经算是风云人物？
　　过了片刻，他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絮絮叨叨的抱怨了起来对方手下有个看一眼就让人烦的家伙，就像谈判策略一样到处干涉他们的谈判。
　　“会有人比你还要绕吗？”
　　“那人叫拉姆萨斯，不像是彼尔姆人倒是像西欧那边的。你要是见到就知道那人有多烦人了。”他倒是难得的抱怨起具体的麻烦人物了，往常他不像这么空的样子。
　　大门再次被推开，南河三从正门进来径直朝着庄阙走过去。所以他一早出现在这里是约了人，他怎么也把这地方当魔法少女据点了。
　　“有时候我在想，你们选接头地点，怎么不选个天台呢？”他把手上的箱子打开展示内装后推了过去。
　　“这里对面固定有一个魔法少女坐镇，偶尔这里还会有两，当然是这里最合适。你这里面有一页简报吗？”
　　“傻瓜版？那就是一句话，什么也没查出来，不是本地人，用的武器也是战争时期的老枪旧炮查不到。”
　　方为策以为能看到南河三失望的表情，但是对方只是原地等待庄阙继续说下去。
　　“有一具没烧的太彻底的尸体里倒是有些有意思的东西，”他在箱子里抽出了一页资料，“看，没烧完的有机塑料脊椎，还有这个人造的神经通路调节器。这些玩意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这个规格的赛博改造......”南河三也陷入了沉思。
　　“和咱们的大法师交手的家伙很自负，但是也有足够的能量。接下来就让你的那些小姑娘接手吧。”他一脸轻松的把箱子合上。
　　“无论怎样，感谢你的协助。”
　　“这就够了，别弄联合调查报告，免得我还得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他轻飘飘的说着，转了过去望向电视。
　　屏幕里是一组燃烧着的建筑废墟，一名穿着银亮的全套金属外壳的士兵放平步枪对着一个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囚犯正在进行一场处决。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时镜头被切换，一个披着紫袍的中年光头男人伴随着明快的音乐占据了屏幕中央。他兴致勃勃的宣布西尔维亚的秩序已经恢复，对其他区域的工业消费品供应很快就会恢复。
　　方为策注意到这个胖子身后的两面旗帜包括他披风的扣子都留着一个鲜明的太阳图案。一个圆朝着四周放射出尖刺一般的日芒映射在浅蓝色底上。他记得过去西尔维亚的督军标志不是这个。
　　“奥多亚克完了，我记得他是你们的人。”
　　“这是其他人的督管范围，只是我觉得那算是一件好事，奥多亚克的毁灭是很多人会庆祝的事情。”
　　“那也是你们的狗，现在他完蛋了未来会怎么样呢？”
　　“我希望替代他的人，”她顿了一顿道，“是个好人。”
　　“我有两枚金币，你说哪一枚是高尚的，哪一枚是卑劣的？”难得庄阙居然表现出颇为认同的样子，“奥多亚克那野蛮人洗劫白象塔后，燕十四和阿斯卡都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不过看来他们都没能得手。”
　　“也许，不，不可能。”
　　“对了，金茜，”庄阙看起来对接下来的话有些犹豫，“我去见了七老爷，他也提到了你，我想......”
　　“我......会去见见他的，如果有时间的话。”两人再也没有说什么，南河三出门消失在街道上。
　　方为策此时有些好奇，他的这位老朋友那种飘忽不定的态度，这算是公事公办吗？栗树在飞艇上见到的那位就好像完全无所谓过去的所谓恩怨，而庄阙虽然到处阴阳怪气，但是他对圣阳的态度足以让方为策产生一些联想。
　　公子很愿意帮忙，只要在原则以内的事情。她在聚会中是这样说的。只是按照方为策眼下知道的，他几乎没有拒绝过什么。这可不像是偶然在剧院观众席上认识的人之间会发生的事情。只是就算是栗树也不好直接去问。
　　魔法少女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事故。这是他从那两位现役前辈那里听说了不少之后自己做出的总结。对外界而言是铁板一块的魔法少女们内也同样存在各种各样的分歧与抱团。比如栗树自己属于地理原因直接划进了天元市三人这个不党而党的小团体。作为这个团体的一员，栗树也有义务去维护它吧。
　　如果垂直看来，她们又因为属于南河三的这边，也自动带上了南河三的烙印。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艾蒂安则是在天空城时就是南河三的学生。至于那几个女仆装魔法少女，英骑士忌讳莫深的表示那是真正的嫡系，据说是清洗时期就跟着南河三的。打进白象塔的时候她们就在边上。
　　他看着挂在吧台顶上的电视，早间新闻已经过去了，现在屏幕上一片碧海青天。
　　巨火塔，东地中海最梦幻的地方。无限的碧蓝大海，斜射的午后阳光。雕花的残壁断垣与星火浮动的灯塔向我们静静诉说那段尘封的秘密。所有昔日的梦幻都可以在这里无限延展。
　　说实话他没看懂这个广告是什么意思。而林姐自从大人物们似乎要进门谈话开始就自觉的进到厨房里去了。虽然他们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看着早间营业结束后还是乱糟糟的餐厅，他打算示意服务生开始收拾却又发现庄阙没有前后脚离开而是躲到了衣帽间里换了一个箱子罩在风衣下才预备离开。
　　“我借她的旗号一用，帮忙办事总得收一点服务费吧。”他如此解释道。
　　“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欢喜冤家吗？”他打定主意这样试探一下。
　　“她在那会儿给我当过副手，后来清洗的时候闹掰了，”就像解释一桩日常事务一样，“谁要是轻视女人的力量准会吃大亏的，这句话可算是落在我们身上了。”这种一切已经过去了的样子自嘲，看起来就像他也不管了一员。但是方为策知道此乃谎言，只是他在表面功夫上很到位。
　　“那你怎么没......”他一边收拾起桌子一边想起来。只不过他的动作似乎被误解了。
　　“把她的咖啡换成Espresso然后什么也不加？”他指着那个在南河三离开前被一饮而尽的咖啡杯，“那也太不体面了吧。”
　　他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方为策，似乎是确信方为策没有什么要说的后也推门离开了。好吧，完全就是鸡同鸭讲，他好像最近挺忙的。
　　他的离开带走了店里最后剩下的新鲜气息，只留下一片狼藉在这个小小的咖啡厅里。林姐的在后厨颐指气使让两个新来的服务员跑了出来，茫然的看着方为策希望他能给出些指示。
　　“而我仍梦到他踏着草地......”红衣少女把大门上的扶手当时支柱这样唱道。
　　我不爱她了，这个念头诞生的一瞬间让方为策感到一阵后怕。他第一次的对自己的生活失去了兴致，因为他找到更美妙，更值得追寻的体验？扫视着咖啡馆一整圈，这是大战后和平时光里他找到了生活意义所在，脚下每一块瓷砖都是那会儿他从城外一路运进来的。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成功的小商贩，有一家自己的店，和两个信得过的朋友经营的不好不坏。他甚至有长远的规划但是好像这一切已经让他提不起劲了。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圣阳和栗树约了去她那里做柠檬蛋糕，得到那个邀请给栗树的兴奋感甚至远超了自己运营着咖啡馆时的满足感。
　　看着正在忙碌的林姐和其他雇员们，他感到负罪感涌上心头。他努力跟上服务生们，收拾了起来，试图用劳动淹没这些胡思乱想。
　　“这不是老人的时代，青年人在互相拥抱：那垂死的世代，树上的鸟儿，正从事他们的歌唱......”
　　红衣女人的唱的是同一首吗？还是已经换了一首？方为策分不清楚。对方炫耀似的缕了缕一缕银发。
　　早晨的天空带着一点尘埃在栗子树咖啡馆门口形成的小小气漩中盘旋。天空中同样打着旋的厚云层一如既往的遮蔽着太阳，电视机对着无人在意的空吧台夸夸其谈，试图兜售着什么永远用不到的东西。这是人间的一个平凡早晨，属于赶着回到各自位置的忙碌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