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永眠者

　　这是在叶歌连续通宵三天之后的故事。前两天他估摸着自己拢共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睡醒之后泡了杯咖啡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里，总算是在死线之前将所有工作都赶完了交上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似乎是倒在地上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那天，叶歌久违地做了个美梦。梦里没有做不完的工作，没有中年谢顶的上司，也没有天天打电话来催婚的长辈，只有享受不尽的纸醉金迷。所有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雾，虚伪的吹捧中也带着厚重的回音，唯有碰杯的声音依旧清澈。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巧笑嫣然，那仿佛便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景象。可他总是在喝酒，无论那些人笑得多么开心，舞池中的女郎跳得多么妖娆，心中的烦闷却总是不减反增。终于有一天，他再也受不住这样的烦闷，将手中的酒杯摔倒地上，破门而出。
　　那声音清脆且悦耳，将少年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当那些靡靡之音离他远去，眼前所剩下的便是这座城市最真实的模样。天空是昏黄的一片，大地是漆黑的焦土，哀嚎与哭泣声不绝于耳，战争与残酷从未停止。他便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对此感到心安理得，仅仅是不愿去面对，不愿去背负。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踏上那片焦土。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后文，也没有结局。可他莫名地感到了释怀，而且止不住地流下眼泪，仿佛一位信徒在神前的忏悔。直到叶歌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爽了，几乎每次都是睡到一半就被人喊回去加班。要不是加班费给的确实多，他早就辞职不干了。
　　“这下睡爽了，感觉又能继续加班了。”叶歌伸了个懒腰，下意识朝枕头底摸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找了半天他也没摸到自己的手机，反而是逐渐察觉到眼前的情况有些不对劲。这里根本不是他的房间，也不是公司的休息室，反而像是传说中的“小黑屋”。
　　这间“小黑屋”只有十平米不到，唯一的光源便是床头的那盏小灯，勉勉强强能让他看清楚房间内的情况。地上躺着一张白色的棉被，似乎是被他自己踢到地上去的，而他坐着的地方恰好正对着大门——或者说是一块密不透风的大号钢板。除此之外，房间里便什么都没有了，安静得让人害怕。
　　叶歌愣了好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他应该是被绑架了吧？
　　怪不得睡了那么久都没人催他回去上班，原来是手机被没收了啊。
　　那一瞬间，叶歌心里没有丝毫恐慌，甚至想心安理得地躺回床上再睡几个小时。可惜，还没等他把这个想法付诸现实，眼前便忽然一黑，连带着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好饿……
　　叶歌双眼无神地躺在那张被子上，将求生欲和继续睡觉两个选项摆在天平两端，衡量了许久以后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倒向了求生欲那边。于是，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用尽全力砸了一下那道看起来就很厚的钢板大门。
　　那大门估计是有几厘米厚，而且还是实心的，就算叶歌握紧拳头砸在上面都只能听见一声闷响。可他也不是想用这种手段砸开大门逃出去，只不过是想引起绑匪的注意，好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醒了而已。
　　而且刚才他还没看清楚，现在靠在墙边了才终于察觉到，整间小黑屋的外墙都是用的同一种金属质的材料，指节敲在上面完全感觉不到有多厚实。叶歌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么一间钢铁牢笼到底是要用来关什么东西。
　　“嗯？O-139……这是什么东西？”叶歌忽然在被子上摸到了些许异样，放到灯下一看才发觉是一张贴在被子上标签。标签上干巴巴地写着一串符号，让人摸不着头脑。更奇怪的是，那张标签似乎是不是直接缝上去的，反倒是特意留了一个红色的角，似乎在说可以从那里撕开。
　　要撕下来看看吗？
　　叶歌犹豫着，忽然发觉过去离自己砸门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可外面依旧没有丝毫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绑匪们刚好不在这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便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红色的小角掀开，将整张标签都撕了下来。凑到灯下一看，那标签后面居然是有字的。
　　【永眠者八号（O-139）】
　　【危险度：低】
　　【神秘度：高】
　　【观测报告：永眠者系列的活死人，应视作无思维体归到藏品一列，污染源为美梦之神（G-7）。不可摧毁。无法监控。能够使所有靠近的思维体与非思维体进入“沉睡”状态，即无法正常工作。直接接触后会产生比正常接近更加剧烈的“沉睡”反应】
　　【收容建议：单独放置在绝对安静的恒温环境中】
　　“这是啥玩意儿……该不会是谁随便写着玩，然后贴错了地方吧？”叶歌看着那张标签，心中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他很肯定，自己数分钟前应该还是盖着那张被子的。也就是说，这个标签要么是贴给被子，要么就是贴给自己的。
　　可他从来没听说过“永眠者八号”这样奇怪的名字，反倒是在一些小说上见过相类似的设定。如果要将小说里的内容对应到现实里，那未免也太奇怪了。更何况，这房间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哪有什么“永眠者八号”。
　　想了一会儿，叶歌忍不住将那张被子捡起来，来来去去地翻了好几遍。最后他确定了，这就是一张普通的棉被，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不过他躺在被子上的时候确实有点想睡觉……不对，这肯定是他的错觉，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真是见鬼了，谁这么幼稚啊。”叶歌嘟囔着，将标签贴回到原本的位置，又将被子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到里自己最远的床尾，随后便开始坐在床头发呆。他还在等那些绑匪来找自己，最好是能给自己带一份……两份猪扒饭来。
　　大不了就是给点钱，然后放自己回去。这样，眼下的一切也只是一场梦而已。没有什么纸醉金迷，也不会有用钢板建成的小黑屋，更没有什么见鬼的“永眠者八号”。他还是叶歌，哪怕世界明天就毁灭了，今天也还是要回公司加班。
　　哦对了，全勤奖肯定是没了。
　　他妈的，该死的绑匪。
　　叶歌愤愤地踢了一脚那道金属大门，仿佛是想给自己丢掉的全勤奖出口恶气。可不知为何，在他踢了一脚大门以后，那大门居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吓得他赶紧坐回去床上。
　　好一会儿，那门才缓缓向后打开来。但外头并没有光，只能看到一道黑影站在门口的位置，手上似乎是举着什么，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坐在床头的叶歌。绝对的寂静中，叶歌借助床头那微弱的灯光看清了那是什么，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
　　毫无疑问……是真货。
　　“我想我们可以聊一聊赎金的问题。”叶歌很自觉地举起手，心跳却止不住地加快，就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来得及去看。只是，刚刚那么一瞥，似乎是个女孩子？而且对方确实穿着一双女士的黑色长靴，白花花的大腿差点让他晃了眼。
　　“……啧。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孩很清楚地咂了咂嘴，有些不耐烦地跺了跺脚，“这和档案上写的不一样啊？”
　　“不是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来的吗？”叶歌不敢抬头去看，只是一脸疑惑地问道。
　　“报上你的编号。我让他们把档案改一下。”女孩没有理会叶歌的问题，反而是把枪放了下来，语气平缓地说道：“当然，如果你信不过我，我也可以找你的收容者来处理。”
　　“编号……”叶歌一开始还没有理解对方说的话，但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在被子上看到的那张标签，便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那个‘O-139’吗？”
　　“O-139吗……等一下。”女孩持枪的手微微一顿，重新指向叶歌的脑袋，语气也逐渐变得冰冷，“你是说，你就是‘永眠者八号’？”
　　要不是叶歌刚刚偷偷将标签撕下来，说不定这时连对方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会对那张标签上写的内容这么较真，难道那个标签上不是哪个精神病贴上去的吗？还是说……贴那个标签的人就是眼前的女孩？
　　想到这里，叶歌也不敢乱说话了，生怕对方一个手滑就开枪把自己做掉。于是，他在女孩愈发不耐烦的注视下，小声说道：“既然你说是，那就应该是了。嗯，现在我就是你说的‘永眠者八号’。”
　　随后，他缓缓抬起头，想要看清楚“绑匪”的真实面目。可那一瞬的火光夺去了叶歌所有的注意，有什么划破空气朝他额前飞来，正中眉心。那一瞬，叶歌脑海中仅仅闪过一个念头。
　　——好漂亮的女孩。
　　随后，仰头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