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释放倭寇

　　秦峰性命无忧，岳毅和众人精神为之大震。谭伦谭秋等百余人将剩下的倭寇堵在河滩的绝壁处。吴江渡口是运河的天然河段，水底暗潭分布，熟悉水性的人从河面一看，那深色水域往往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潭，纵是水性极好，不熟悉水情，也不敢从暗潭处游过。这帮倭寇恰巧就被堵在这一处，漕帮对这一带水域十分熟悉，在岸边助阵时故意把倭寇赶往绝壁滩。
　　此处往上看是岩石峭壁，虽然只有几丈高，那光秃秃的石壁，也让人无可奈何；往前是便是黑压压的暗潭，一点缓冲的沙滩都没有，微风吹动水波在石壁来回撞击，平缓的水面下藏着让倭寇们绝望的退路。将近二百倭寇，龟缩在这河滩一角，往左被堵，往前游不过去，往后也是被黑压压的短銃枪口堵住。
　　双方僵持着，围堵的一方趁机休息，也不敢放松，毕竟倭寇的人数占优，来个鱼死网破也扛不住；倭寇一方不敢游走也不敢突围，那短銃一轮下来他们至少消耗一半，而且短銃后面还有不少弓箭手。
　　李青把谭伦从前线叫回来，问道：“如果打起来，我们胜率几何？双方这样僵持了快一个时辰了吧？”
　　岳毅道：“短銃其实没有弹药了，弓箭也只剩下几百只，一旦短兵相接，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大家一直在等着我们出来拿主意，谭伦你说说如何排兵布阵？”
　　谭伦定定神，又冲阵地看了看，道：“倭寇已经疲惫不堪，我们却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刚才让谭秋盘点了伤情，我们共有四路人马，庄里的兄弟是主力，牺牲了九人，轻重伤员有二十多人，不算保护师哥和镖护的兄弟们，参战的还有八十多人；杨勇带了五十多名府兵，都在岸上作战，没有人受伤，战斗力很饱满；丁乐和谢煜的人马受损严重，苏越剑派带了十几条船尽数被毁，四五十个弟子大多在操弄船只时受到炮击，重伤十余人，我已让他们退守后方，交张玲悉心救洽，谢煜的人马负责回撤；漕帮人马前来增援了，我安排一侧，守住有利地形助阵即可。”
　　岳毅点点头道：“你们兄弟俩辛苦了，眼下我不担心这帮倭寇反扑，我们百余人对阵这两百多个倭寇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这是两百多贼寇，不是青瓜白菜，伤敌一千自损也不会小啊。而且我们还有伤员和包裹，后撤时还很危险，眼下再僵持一会儿，待伤员都安顿妥当，我们再分头行动”。
　　李青道：“我们几个人做个分工，包裹的重要性远在我们几个人性命之上，这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谭伦你和谭秋马上去前面稳住局面，这些倭寇不是东瀛浪人，不必做出一副除恶务尽的样子。安排好之后请杨勇兄弟前来商议作战部署，他是军旅世家，武艺超群且满腹韬略。”
　　谭伦去前线寻杨勇。
　　岳毅道：“丁乐和谢煜两位兄弟的人情厚如泰山，我们要重重报答，特别是丁乐，几乎派出了门下所有弟子前来舍命相救。胡大人竟然派出了所有府兵，此番都是为朝廷办事，后面也请胡陈二位大人为苏州府请功”。
　　李青道：“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已知晓包裹是何物，接到飞鸽传书，我和秦峰都不知情，去苏州府求助，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的。苏州府在接到我们的求助后，竟然立刻派出所有府兵，个个整备齐全，似乎早已准备。官府不可能为了私人生意又是江湖朋友而损公助私，何况是倾巢相助。押镖南昌府之后，我更怀疑苏州府与江西那边有种不可明说的关系。”
　　想到刚刚离开的朱二公子，谢煜在途中遭遇盘查，苏州府的大力援救……岳毅豁然开朗，朱二公子并未走远，而且这个危机更大。
　　李青又道：“不敢再多想，细思极恐！江西水患，找千里之外的苏州府借钱粮，朝廷竟然同意，明着是帮南昌府，实则资助藩王，上下都不说破罢了。苏州府是朝廷税赋重镇，江南最为富庶之地，胡宗做了多年知府，政绩考评优秀，却屡次拒绝朝廷升迁，甘愿做这五品知府，以他的能力和年龄，升个巡抚总督也不在话下。还有南昌府之行的事我找时间和你们细说，杨勇其人不简单，将门之后，军旅世家，祖父乃岭南杨家军创始人杨业，杨家军和江湖上的金刀门，与当朝有世仇，如果这些事早有预谋，将这些人再串联到一起，如果我们俩交出包裹，连同丁乐、谢煜在场的这百余人就地赴死，或许还能保住逍遥庄数千老小……”
　　岳毅听完直咂舌：“师哥你别吓我，你肯定是想多了。”
　　李青道：“我在锦衣卫当差多年，权利背后的纷争，牵连的何止几十人几百人性命，高祖和成祖的手段对儿孙影响很大……，何况这里还有着不可说，也不敢妄自揣测的天大阴谋。”
　　相比李青的全局思考，岳毅的考虑就简单的多，他顾不上家仇国恨，就这眼前的难题，让他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紧张起来：“一个杨勇就很厉害了，还带了府兵五十人，朱二公子的五百人可能还在不远处，苏州府还有未在册的府兵不下百人，可我们只有这区区几十人……你我联手突围，有寒月刀和湛卢剑加持，或许可以冲出重围，可是胡陈二人还有秦师哥和众兄弟，该怎么办呢？”
　　李青将秦峰的湛卢剑挎在腰间，说道：“不能想那么多了，倭寇不会跟我们玩命，杨勇也有忌惮和顾虑，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和余地，走，你迎一下杨教头，我找一下胡文，去去就回。”
　　岳毅迎接杨勇，三言两语寒暄后，杨勇道：“我家大人听说岳兄和谢庄主有难，就把府兵全部派了过来，原来贵镖局这次的任务是保护陈峻和胡文大人，他们是朝廷的人，苏州府可以请提督大人派兵，好在局面已经得到控制，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我听从岳兄、李兄调遣。”
　　岳毅道：“再次感谢胡大人和杨兄，眼下与倭寇僵持着，正好给我们一些修整的时间，这里远离倭寇老巢，双方的拼救援的话，僵持越久对他们越不利。在排兵布阵方面，我师哥说杨兄有大将之才，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此刻丁乐的人已取来炊具，正在埋锅造饭，热气腾腾的饭菜让对面二百多个倭寇垂涎欲滴，一天水米未进的倭寇饮着冰凉的河水充饥，眼巴巴的看着对面。
　　杨勇笑着道：“岳兄抬举了，这哪里用得着排兵布阵，光是耗体力，他们也耗不起，丁掌门好像又差人去取弓箭，我还派了府兵前去帮忙搬运，我让兄弟们分两拨轮值，再熬一会倭寇们就会放下兵器投降了。”
　　李青办完事，来到二人跟前，说道：“带着二百个降兵回苏州，一路隐患太大。这里其实都是闵浙沿海的渔民，没有了活计才和东瀛浪人狼狈为奸，我也不忍将他们就这么射杀，可如果打起来，个个穷途末路，我们也必有损伤，不如再耗他三五个时辰，让他们自己泅水离开，生死自求。”
　　岳毅道：“那会儿有几个倭寇企图划水逃离，都游不过深潭。我猜测他们退守在绝壁之处，不是自寻死路，此处便于大船停靠，多半是在等援兵前来。”
　　李青道：“师弟所见甚是，我也这么认为。早前我与胡文大人汇合之后，已安排漕帮兄弟持陈公公密令，前往松江府和杭州府请抗倭前线派兵水路支援，又派人持锦衣卫腰牌请南直隶提督派兵陆路接应。”
　　岳毅瞥看了一眼杨勇，神态自若，目光却似有呆滞。
　　李青继续讲道：“如果一切顺利，此时抗倭军和前来救援的倭寇已经在运河开战了，南直隶驻军两个时辰也能前来汇合。在他们赶来之前，我想放了这些倭寇，他们只能往南走，要么回乡要么继续做倭寇。如果他们还不思悔改，一路都是抗倭军队，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青拍了拍岳毅的肩膀，说道：“师弟是当家人，该如何处理这些人，你说了算。”
　　岳毅点点头，说道：“逍遥庄死伤十几人，我想杀光他们为兄弟们报仇，击毙他们的头目之后秦峰师哥也救了过来，我也就放下了一些。师哥宅心仁厚，我同意放了他们，我们不是官府的人，不算私放敌寇，杨兄弟你觉得呢？”
　　杨勇让他们给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道：“虽然陈公公和胡大人是皇上和朝廷的人，但这毕竟是私人生意，从趋利避害的角度，没有问题。只是一会儿南直隶属军过来，该如何解释呢？”
　　“这个我来解释，放了他们也是我的提议。放心好了，我原是南直隶提督王衡将军手下近卫，待我如兄弟一般，何况他的任务是拱卫南京，抗倭剿匪不归他管。”
　　胡文从后面走来，继续说道：“王衡在镇扬驻军，据此有四百多里，快马骑兵个把时辰就能赶到，岳兄弟和李二爷去办事吧，陈公公和秦兄弟好多了，稍后与王衡汇合后即启程。”
　　正好来人送来饭菜，岳毅安排胡文与杨勇用饭，自己与李青前去处理倭寇事务。吃饱喝足的几路人马正在调侃相隔不过数十丈的倭寇们，见岳毅、李青过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对面的倭寇也开始列队整备。
　　岳毅招呼大家，说道：“兄弟们辛苦了，放松一些，大家往后撤一百步，我和李青师哥去会会他们。”
　　李青拉住岳毅，低声道：“我一个人去，你要坐镇指挥。这些人活着，对我们更有利，这件事我去办就行，你跟兄弟们解释一下。”。
　　李青走到敌我中间地带，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武器，喊到：“对面的弟兄，我知道你们是沿海同胞，迫于生计才做了这强人，我来和大家谈谈吧。”
　　只见李青走到倭寇中间，一番交流后，众人扔下手中的刀枪剑戟。李青站在倭寇中间，与众人一起往岸边驿道走。岳毅这边也劝离了众兄弟，大家放开一条通道。一刻钟的工夫，倭寇撤离的无影无踪，岳毅又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李青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