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

　　“割肉的话，就先指明是身体上的哪个部位吧。脖颈，胸膛，脊柱，或者大腿......”白月楼用一种挑剔的眼光看着公子哥。“顺便问句公子贵姓？”
　　“免贵姓赵，肉的话，就......”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锤了锤，听上去很结实。
　　“这应该是块不错的肉。不过我会尽可能保住他的。”
　　他这句话略带玩笑语气，不过白月楼并不这么认为。
　　“只是可惜缺个见证。”那赵公子嘟囔了起来。“那笔钱也不少呢！”
　　这话说的生怕他还不了......
　　在场的某个人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
　　“你们缺个见证？”
　　闻声看去，竟然是那个白脸娘娘腔的家伙。
　　他的脸色顿时大写着一种喜悦感，就好像是碰上了专业一样。
　　“白公子，我今天茶钱没带够，就替你捎这个差事！”
　　这是他自顾自打的主意，不过白月楼并没有说什么。
　　只见那个白脸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纸，摆在茶桌上，又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手心里变出只细长竹笔来，有条不紊倒腾着什么。
　　没过多时，白纸黑字，打好了字据。
　　“那请两位按个手印吧。”
　　赵公子一口咬破食指，爽快按了上去。
　　白月楼沉默了片刻，问那个白面要了要竹笔，又端详了那只笔好几秒后，只在白纸黑字上补了一个“白”字。
　　那个白脸略有迟疑。
　　“白家公子，这......”
　　不过他立刻释然了。
　　玲珑城里的白家，现在只有这一家，所以相当于绑定了白月楼这个人。那个白面阴阳人这么解释。
　　白家，只剩下眼前的这一户人家了？大概是家族的没落吧，所以大家才会这么照顾白月楼。这里面，大概又经历过什么事情吧。
　　“白家自始至终只有一家，天下姓氏是‘白’的，都是一家人。先生。”
　　“”？
　　秦子枫顿时惊吓到了。他眼前的这个娘娘腔居然就是玲珑城里的怪人之一——。
　　秦子枫曾经听自己的领导说起过，玲珑城里住着十个怪人，庖丁，郎中，戏子，，阎罗，无常，游僧，傀师，算子，琴师。这十个称呼里有阴间的，有阳间，有新叫法，也有旧名字。十分复杂，不过听说，都是城里的本地人。
　　“还是叫我姬先生吧。”略有谦虚的语气。“现在不是已经开始科普法律了嘛，这里本来用的那一套，也该退休了。”他把手里的扇子展开，轻轻扇了扇。
　　“怎么会呢！姬先生谦虚了。”白月楼再谢。谈笑之余，把账单上的一笔抹了去。
　　白月楼的动作幅度有点大了，他怀中的女孩辗转了一下身子，轻轻地敲到他的肩膀。
　　“话说过来，白先生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要抚养小孩了。”
　　“她是我的妹妹，我当然要照顾她了。”
　　殊不知旁边站着的姐姐恶狠狠地偷偷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吃醋了还是别的。
　　布满厚厚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前额，一种温馨而温暖的氛围从这位年轻的少年周围焕发出来。
　　让这一刻的温馨，多保持一会儿吧。
　　楼外又传来了吵闹声。
　　清明快到了，也是到了祭拜的时节。
　　好像看到一个力士扛着一方大鼎从外面走过。
　　“清明......”
　　白月楼喃喃自语。
　　“也是时候去再见一见他了。”
　　眼神里略有伤感，好像闪过一点点的泪花。
　　不过一个声音打破了这里伤感的氛围。
　　秦子枫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接了电话。
　　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看样子，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他的言语只有“嗯”“啊”“知道了”这样的一些，不过说话的语气暴露出了他压抑着的感**彩。
　　等到他放下手机时......
　　大约沉默了几秒钟的样子。
　　“秦先生，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这里随时欢迎。”白月楼有条不紊，他大概猜到了什么事情的发生。
　　屋顶上，传来了雨滴撞击瓦片的声音。
　　一场倾盆大雨，席卷而来。
　　“烦请白先生借我一把竹伞。”子枫脸色略有羞红。
　　白月楼自然会借，当然，要借出的伞，也自然是之前的那把油纸竹伞。
　　............
　　“这座城市，每天都有多少伤心人呢？”
　　不知名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
　　在市集的尽头，有一家屠户开的肉铺子，而刚刚的电话所说的内容，就在这里。
　　浑身爬满了大头苍蝇的尸体，男性，似乎还有残缺。
　　子枫观察尸体状况，两只手臂的长短大不相同。仔细观察，尸体的左臂明显少了一个截，而缝合的痕迹也十分暴露。
　　死者的发现时间大概是辰时末巳时初，刚好是早市退去的时候。
　　尸体本身没有尸臭味，而且背部没有尸斑，这就很影响死亡时间的判断。
　　不过最让人在意的，脸部出现了剧烈的腐烂情况。
　　还有，接下来的这句听上去像疯言疯语的东西。
　　“他是从牛肚子里掉出来的！”
　　那个屠夫坚持这种说法。
　　“我今天赶完早集，想着再杀一头牛下午卖，没想到......从肚子里倒出来这么一个东西！”
　　大概是为了能够把尸体塞进牛的腹腔内，所以截去了一部分的左手臂，不过，为什么他的脸腐烂得不像样子了，身体却保存得这么完好呢？
　　当然，这是头母牛，肚皮在开膛破肚前是浑圆的。甚至放血的时候都没有异常。
　　接下来要说明的，是这头牛的信息。
　　这是屠夫今早拿到的牛，拿到时是活体，看上去没有两样，健康状况良好，母牛之前没有产仔经历，未处于妊娠状态。
　　肉用的屠宰牛通常是公牛，不过也有售卖母牛的特例，据说两种牛肉的肉质有细微的差异。
　　屠夫确认过自己的货单，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目前要做的，就是先确认这牛腹中掉出来尸体的身份。
　　子枫把案发场景拍照记录下来，随后拨起了玲珑城户口统计单位的电话。
　　不过看样子，还需要一点时间。
　　突如其来的案子，还发生在清明前，债务纠纷，藏尸案，也许，还会有别的事情要发生.......
　　............
　　“那一坛是什么？从气味上闻不像是杏花？”
　　一双洁白的手轻轻放在坛子的封条上，似在揣摩。
　　“这是留给另外一位朋友的。”
　　少年缓缓说明。
　　“确切说的话，应该是两位朋友。”
　　少年的视线悄悄然扫过身边，一只雪枭从外面飞进来，小憩在他的肩膀上。他抬起一只手的手心，喂给它一些谷粒作为答谢。
　　“那是什么？”
　　“一位朋友的宠物。”
　　............
　　雨，拍打着河面，将所及之处尽数侵蚀。
　　笛声悠扬，不过是在雨中。
　　吹笛的少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不过也是在雨中。
　　他的双腿已经被雨水冲刷，水面，已经漫到了他的膝盖高度。
　　眼中，不知道是雨滴，还是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