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雇奶娘 一

　　第二天。
　　韩凌被山城里的鸡鸣声唤醒。
　　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四周还是很昏暗的。
　　“差不多卯时了吧？”
　　这一觉，韩凌睡得很香。
　　平日早起的他，都是还未鸡鸣便已起床。
　　那个时辰，通常在寅时五六刻的样子。
　　在跟妻子生活的几年里，像这样一觉睡到卯时的情况，韩凌还是第一次。
　　韩凌小心的摸索起床，将桌上的油灯点燃。
　　借着灯光，韩凌检查了下床上的小韩林，发现这小子居然还在睡。
　　韩凌不禁莞尔一笑。
　　短短两三日，韩凌便发觉这小子的与众不同。
　　他跟别的小婴儿不大一样。
　　饿了不会大喊大叫，晚上睡觉，也不会半夜醒来找奶喝。
　　“跟你娘真像。”
　　看着熟睡的小韩林，韩凌隐约看到了爱妻的影子。
　　韩凌用自己的被褥和枕头，将小韩林圈好，便拿起昨晚放在桌上的水囊，轻轻开门去了厨房。
　　山城的秋天显得有些凉，隔夜的山羊奶还可以喝。
　　韩凌趁小子醒来前，将羊奶温一下，方便小子醒来后喂他。
　　今天，韩凌打算把药店的工作再停上一日，他要去给小子找个奶娘。
　　其实韩凌心中，对雇奶娘还是有一些顾虑的。
　　毕竟让个陌生人单独在家看孩子，出了什么事，自己都不知道。
　　“唉~要是你娘还在，那该有多好。”
　　看着灶里的火苗，韩凌想起了那个温婉的身影。
　　……
　　普通人家通常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的。
　　韩凌喂过小韩林后，就把小韩林用红色襁褓小心包好。
　　小子喝过奶很快又安静的睡了。
　　韩凌趁机取来笔墨纸砚，给自己几位大哥各写了封书信。
　　书信内容都是一样的，主要是向几位大哥借几两银钱，给小韩林长期雇请奶娘之用。
　　韩凌将写好的书信收入怀中，又从床底木盒中取了些存银，收在贴身口袋。
　　附身抱起仍在熟睡的小子，再拿上油伞和装着干粮的小包裹，推开房门来到院中。
　　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听更点现在时辰已到卯时七刻。
　　太阳已经升到树梢上，但韩凌院外有一片竹林，竹林挡住了大半的阳光，所以韩凌的小院仍有些昏暗。
　　听着虫鸣和竹林的林涛，韩凌脚步轻快的出了自家院子，往山城的集市方向赶去。
　　韩凌寄信和雇请奶娘，都走的同一个方向。
　　寄信的信差坊在集市旁，交足差旅费，信差坊就会安排信差送信。
　　从凤鸣山城到龙安郡城，快马，需要半个月，差率费并不便宜。
　　韩凌交了三钱银子，并签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后，才把信交到信差坊的信差手中。
　　寄信的事办好，韩凌便带着小韩林离开信差坊，往山城集市走去。
　　劳工多聚在集市等候生意，奶娘们自然也是不例外。
　　“韩大哥早！”
　　刚走到集市入口，韩凌就听到一女子轻柔的问好声。
　　“原来是蓝巧啊！这么早就出来帮你爹支摊？你爹呢？”
　　不用看韩凌也知道，问好的是帮父亲卖茶叶和烟叶的蓝巧。
　　“他……”
　　摊后一名十五六岁的白裙少女，停下手中的活，对韩凌欲言又止。
　　“又去赌坊了吧。”
　　韩凌替小巧说出答案。
　　小巧轻轻点头，不敢看韩凌，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
　　“蓝巧！我还有事要办，先去忙。”
　　韩凌心里还惦记着给小子找奶娘的事，并不打算继续跟小巧多聊。
　　“好的，韩大哥！有空可以到我家去坐坐。”
　　小姑娘是土生土长的山城人，却罕见的礼貌和善。
　　或许是曾经随他爹出去见识过外面世界的缘故。
　　其实本地的山城人，并没有热情好客的习俗。
　　他们在归顺大明国前，都过着部落制的原始生活。
　　每个部落都是一个大家族，同部落的人，关系都十分亲密。
　　部落间则多为敌对关系，彼此为了争夺林场猎场，会经常聚众厮杀。
　　“嗯！好的。”
　　韩凌应了一声，径直往集市里走去。
　　看着韩凌渐渐远去的背影，小巧眨着水灵的大眼睛，轻叹一声继续干活。
　　“韩老板，节哀顺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呦！带着儿子过来了？来，韩老板，这是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韩哥若需要小弟帮忙，可以随时吩咐！”
　　市集里一些早起的生意人，看到韩凌抱着孩子出现，纷纷主动过来打招呼。
　　在集市做生意的，多为外地来的人。
　　相比山城的本地人，都显得热情许多。
　　韩凌跟他们一一客气后，就匆匆告别众人。
　　凤鸣山城的集市很大，环着凤鸣山的山脚而建，分为上中下三层，越往上消费越高。
　　韩凌要找的奶妈，多聚集在集市的中上两层。
　　普通人家，一般都雇不起奶妈，因此，奶妈们也不会到市集下层来接活。
　　韩凌左手抱着小韩林，右手撑开油纸伞给小子遮阳，在缓缓向上的集市中行走着，额头已渗出了些汗珠。
　　幸好跟婉儿来到山城生活后，他便弃了诗书，每天起早贪黑，做起了药材生意。
　　多年来，亲自四处收药和运货，将他的身体锻炼出了一身肌肉。
　　如今，韩凌早已没有当年文弱书生模样，倒是更像经常上山砍柴的樵夫。
　　凤鸣山城的集市非常大，特别是山脚上的第一层，想要逛遍这层，起码得走上半个时辰。
　　直达二层其实是有捷径的，只要交些银钱，就可搭乘货运用的索吊平台上去。
　　那样即省时，又省力。
　　现在虽是到了辰时，太阳也已高过树梢。
　　但，很多住得远的底层劳工，还没有完全进到市集。
　　韩凌索性自己走上二层，一来可以省下些银钱，二来可以等更多的劳工进到市集。
　　随着地势的逐渐走高，韩凌在集市街道上，已能看到山城的护城墙。
　　山城护城墙呈圆形，圈住了凤鸣山山脚附近，一大片的树林、水泊、牧场和耕地。
　　由于凤鸣山地处于特殊位置，导致山城的居住区、贸易区和行政区，只能聚集于凤鸣山山脚之上。
　　而畜牧耕作之所，则全都在山脚的外围，护城墙的后面。
　　凤鸣山位于安龙郡西南边界附近，同时也是在大明国西南边界附近。
　　这里虽是大明国的管辖范围，但其内仍有许多不肯归顺的山民。
　　这些不肯归顺的山民，延续着部落的生活，部落间互相联合，不时的成群结队劫掠凤鸣山周边村镇。
　　凤鸣山山城作为凤鸣山区域的屯兵地，自然成了这些不愿归顺的山民的眼中钉。
　　韩凌抱着小韩林走到二层时，太阳已经走到老高。
　　由于他并不刻意走快，所以已经有好几波劳工从他身后超越。
　　韩凌在那几波超越的劳工中，并未看到类似奶娘的妇女。
　　因为从一层到二层的路不止一条，因此，韩凌并不担心今天寻工的奶娘不多。
　　他没有立刻就在集市二层寻找奶娘，而是走进旁边一间卖山羊奶的店铺。
　　这间山羊奶店出售的山羊奶，都是现挤现卖的，客人要多少，就挤多少，山羊都在店后的羊圈里关着。
　　虽然这里卖的山羊奶价格比一层贵上许多，却重在十分新鲜。
　　韩凌打算给小韩林买一些山羊奶，以备小子睡醒后吃。
　　毕竟小孩不同大人，大人一天吃两餐是没问题，小孩却是不行，一天至少得吃上四五餐才能饱。
　　前两日的山羊奶，韩凌便是从这家店买的，因此进店后，十分熟络的摸出五十文钱，并递上腰间别着的空水囊。
　　店里伙计麻利的数完钱后，就到店后羊圈牵出一头山羊，并当着韩凌的面挤奶。
　　挤出的奶先盛于铜盆，待挤够了量后，便将铜盆置于炭炉上进行加热。
　　等羊奶温热后，这才被装入韩凌的水囊中。
　　韩凌从伙计手中接了装满羊奶的水囊，将其重新别回腰带后，打着伞抱着小韩林又出了店。
　　从店里出来，韩凌抬头看了下高挂的太阳，估摸着辰时也差不多，便开始去劳工聚集处寻找奶娘。
　　集市的二层比一层小了近一半，韩凌很快就找到一处劳工聚集之地。
　　这些劳工里面，男的居多，女的相对稀少。
　　韩凌一眼就看到女工们，都扎堆在草棚里闲聊。
　　其中，几个穿着讲究的妇女，上围丰满得宛如奶牛，一看便是做奶娘工作的。
　　韩凌不假思索的朝她们那边走去。
　　察觉到有人进草棚，草棚内的女人纷纷侧目观察。
　　当看清韩凌的穿着打扮后，大部分都不屑的将目光移开。
　　韩凌也不讲究，直接站在棚内，大声询问：“请问，你们谁是奶娘？”
　　听到询问，那几个穿着讲究，身材丰满的妇女，目光全都集中到韩凌身上。
　　她们都注意到韩凌手中抱着的小襁褓，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站出来，应道：“我是！”
　　韩凌看对方承认身份，便走到对方面前。
　　“这位大姐你好！我想雇个奶娘，帮忙照看这孩子。请问你这怎么算钱？”
　　韩凌直接开口问价，语气既不卑也不亢。
　　那位妇女又多打量了几眼韩凌后，语气有些傲然的道：“不用奶水，十五文一天！用奶水，另加十文。”
　　“二十五文一天？”
　　韩凌内心震惊，却强忍着不在脸上表露出来。
　　他是计划让奶娘用奶水哺乳儿子的，可没想到，对方的报价远高自己底线。
　　十五文是他的底线，再高，以他目前的收入，根本无法负担。
　　“嗯！这价有点贵啊！能不能再便宜点，我打算长期雇的。”
　　韩凌心里清楚自己雇不起对方，但他想趁机从对方口中了解多点奶娘的行情。
　　“没办法的啦，老板！你去其他地方问，也都是这个价的啦。”
　　妇女以为韩凌有雇佣的打算，高兴的跟韩凌又多说两句。
　　“你也知道，最近物价都在涨，我们的生活也不容易。”
　　最近物价确实上涨了许多，记得一年前，三十文就能买上十斤鲜羊奶。
　　但现在花五十文，也才买了不到七斤的鲜羊奶。
　　“如果我是雇两年。你还能再便宜一点吗？”
　　韩凌打算从对方口中，探探奶娘价位的底线，方便一会雇其他人时，心里面好有个底。
　　“哦！老板！如果是两年，你又一直要奶水的，那我便宜些给个整数，一天二十文！”
　　妇女听韩凌口气，以为迎来大生意，便爽快的给韩凌报了个数。
　　二十文一天，两年，差不多得要十五两银子了。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远远超出韩凌的预期。
　　也不知几位大哥能借多少钱，反正他不卖房子，两年内肯定赚不了这么多钱。
　　“好的，明白了！谢谢大姐，那我先去别处再问问。”
　　韩凌礼貌的道谢后，转身朝着草棚外走去。
　　“切！真是浪费老娘时间！一个穷鬼，也学人家雇奶娘。”
　　身后传来那妇女不悦的叫声，声音大得整个棚子的人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