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故剑啸铁行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二人沿着一条黄色的大路大步大步往前走,夹道暗翠的树木默默地排着。一眼望去,红花绿柳掩映着黑瓦白墙,错落有致遥遥相望。时而又见山石耸峙,庄重不语,细嫩的纤草扎根顽石,不见生机。路上行人稀少,阳光从树叶之间穿过,颗颗点点的细尘在空中乱舞,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所有生灵都有权力开心。阿埋孩子心性,一路上欢呼雀跃,玩笑嬉闹。天气晴好,燕子盘桓。黄土路上,偶尔见几个身着官服的公差骑着高头大马绝尘而来,贴着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张扬跋扈,扬起漫天的黄沙,呛了阿埋一口又一口,忍不住便要破口大骂,黎末好言相劝又想尽办法说笑,才惹得她开心起来。又有几个流氓无赖吊儿郎当地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阿埋,嘻嘻地咧嘴笑着,阿埋瞅见了,更是又怒又羞,刚想冲上去教训他们一顿,却叫黎末紧紧地拉住了手,硬硬地将她拖走了。
  没过多久,阿埋就恼了,气呼呼地质问道:“你既不保全我,怎么还拦我出手?”
  “官差兵吏、地头恶霸都是寻常人惹不起的,再者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小姑娘去惹他们作甚,到头来也是咱们吃亏的。”
  阿埋气得直跺脚,“我的本事你也是见过的,虽说功夫马马虎虎练得不到家,但对付这样几个角色姑娘我还是不在话下的,有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你有功夫,万一你失了手闹出人命来岂不是多生几重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走江湖……”
  “行走江湖?行走江湖!没你这样行走江湖的!行走江湖的豪杰侠士谁不是路见不平,惩恶扬善的?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来都不敢站出来的,还怎么当英雄大侠?姑娘我之前孤身一人闯荡江湖的时候,哪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的,见了不顺眼的我就骂,不行我就打,再不行我就杀……”
  “杀?我不信你能下得了手去杀一个活生生的人……杀了有什么用,打骂又有什么用,何况世上那么多恶人坏事,你是杀不光的,你是管不过来的……”
  “可叫我看见了,就非管不可。”
  “暴力总是苍白无力的,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凛然大义去感化,修典章礼乐,颂孔孟道德,如此昭告于天下……”
  两人边走边吵,吵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黎末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腿被一只人手拉住了,那是一只干瘪得不成样子的手掌,就像是还未烧尽的枯枝败节,带着火焰的余烬,余烬是指甲里的灰尘。这只手掌的主人是一个苍颜白发的老人家,他的皱纹里也积满了灰尘,双眼肿胀得不成样子,他颤颤巍巍可怜兮兮地,牙齿几乎全部掉落的一张嘴半张半合着,怯懦地注视着黎末的眼睛,终于是挤出来一句话:“好人家,可怜可怜我这个孤零零的老头子吧,帮我把小孙子埋掉吧!”他慢慢收回了他干瘪的手掌,手掌上面是一段枯木似的胳膊,“老了,没力气了……挖不了土……孩子都凉透了……请您!”
  老人的眼睛里没有哀求,也没有感激,老人的眼睛只是木然,只是空洞。
  黎末的心中五味杂陈,顿时间没了主意,他不经意地转头去看阿埋。
  “唉,谁让我叫‘阿埋’的呢,埋呗!”于是阿埋便痛快地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还想要出钱买一口棺木,老人再三推辞,他说来不及打棺材了,来不及了。
  阿埋答应了以后,两人就跟着老人走了。
  老人在前面摇摇晃晃地引路,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将他碎尸万段。
  阿埋和黎末就从后面缓缓地跟着,跟着。老人走多慢,他俩就走多慢。老人似乎每一步都踏在生命的节点上,起伏合辙,节奏平稳,平平仄仄平平仄。
  路不长。他们沿着一条长满杂草的蛇肠小道,最后来到了一个小茅屋里,要多简陋有多简陋的小茅屋里。
  小茅屋地处幽静,是个清修或者读书的好去处。
  时候尚早,阳光很足,所以一点儿也没有诡异的气氛。不诡异的时候,世界是安静的。
  阿埋疑虑了一下,便跟着面无表情的老人进了屋,身后跟着畏畏缩缩的黎末。进屋,抬眼便看到一块破烂不堪的白布,白布勉强地遮盖着些什么。
  老人转过头来,一脸怨怒,怨怒之下是无法掩饰的悲戚。
  “请。”
  老人的语气是命令的,叫人似乎无法抗拒。二人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又走了一步。
  白布掩盖着是一具尸体。
  一具孩子的尸体。
  二人瞅到了孩子的遗体,浑身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儿。那是一具怎样的尸体呢,是一具让人浑身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儿的尸体。是阿埋和黎末也只瞄了一眼,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儿的尸体。青紫的块块儿,鲜红的道道儿,没人要再去描述这具尸体了。
  黎末心口一阵恶心,强忍着去挖土了。在离茅屋不远的地方,从茅屋的窗子透出眼去,便看到刚出岫的绵云。
  然后黎末在老人的无泪无声的哀悼中,略一迟疑,坚强地抱起孩子的尸体,抱起孩子很轻的身体,就像抱着一只温驯的小绵羊,把他很轻的像一只温驯的小绵羊的尸体放进一个大土坑里,让他入土为安了。
  一粒一粒的黄土掩上去,一层一层的黄土掩上去。
  老人的一腔哀恸忍不住爆发出来,像春暖之时湖面上裂开的寒冰,带着春寒的料峭,映着新裁的柳叶,从上游到下游,从河中央到河畔,破冰声如锣鼓齐鸣,杂沓无序,气势汹汹,一江春冰往东流。安息吧。
  为之动容。
  阿埋说她见不得别人的哭泣,见不得可怜的人儿,便抛下黎末,静静转出门去看风景去了。
  被活活打死的。老人刚刚哭完,上气不接下气,语气紊乱,带着些痛快,也带着些歉疚。他说,怪他没保护好自己这唯一的亲人。
  一个比黎末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要羸弱的、连站都站不稳的老人,要他怎么去保护自己的孙儿?
  是这孩子生前作孽,叫人给活活打死,还是这老人前生作孽,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相依为命的骨肉如今也离他而去?
  他们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还怪他们作孽?
  作孽的是打死这孩子的人。他们不是人。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是自己受了罪,还硬要往自己身上揽毛病。
  自责,不仅毫无意义,而且是一种逃避。
  你去怪别人啊,去怪世道啊,怪天命啊。自己承受得已经够多了,不如在别处找个开脱。
  当黎末的侠肝义胆激发出来的时候,他义愤填膺地想去替老人讨回公道替孩子报仇的时候,老人轻轻说了一个字,说完这个字的时候,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暖的微笑,然后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他说了一个什么字呢。
  这个字说得不清不楚,但叫黎末心头一震。
  因为这是一个经年的老人死前说的最后一个字。
  老人说,“猫。”
  猫?一只猫活活打死了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被一只猫活活地打死了?
  那青紫的身体,那鲜红的血痕?
  黎末不由得打开了身后的竹篓,里面那只一路上都不吵不闹的黑猫正坦然入睡,半截乳红色的小舌头机灵地吐在外面,便像一条毒蛇在挑衅的吐信。
  难道阿埋讲的那些传说都是真的?这世界上难道真有这样一只猫?你讲的那些传说都是真的!这世界上难道真有这样一只猫!黎末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颤抖,他不相信阿埋讲的玩笑话,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所谓的传说中的猫。
  他连连摇头,心说,不可能,不可能。
  阿埋回来的时候见到了安然离世的老人,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埋呗,谁让我叫‘阿埋’呢!”
  黎末又去挖坑了,这次要挖一个更大的坑了,而且是怀着一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去挖一个坑。这个坑挖在方才那个坑的旁边,方才那个坑里刚埋入了一个人,现在这个坑也将要埋入一个人。这是一个无聊且没有价值的活动。被埋的人无名无姓,埋的人也来历不明。黎末挥着一个极不称手的锄头,正吃力地与脚下踩着的土地作斗争。偌大的黄土地如同一个人的皮肤,锄头艰难地将其剖开,暴露出其中的肌理,然后如同割肉一般将黄土一寸寸挖出来,很疼,大地如是说。这时候土地似乎要流血,然而土地是不会流血的,只有活生生的动物才会流血。血是和生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于是黎末在边走神边挥动锄头的过程当中,猛然发现自己最近见到的血实在是太多了,看到的生死实在是太多了,这些生死似乎与他无关,但冥冥之中又与他有着近乎歇斯底里的联系,这是他前二十年的岁月里从未遇见过的境况,二十年的平稳生活似乎是为将来某些经历埋下的伏笔,现在这个宿命悄然降临到了面前,而惶惑的他永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知道如何面对也得面对,不知道如何面对也许才是最好的面对。
  一只野兔从草丛中蹿了过去,也可能不是野兔,没人在意。
  
热门推荐
飞剑问道 无疆 我是仙凡 一念永恒 天影 六迹之万宗朝天录 飞剑问道 无疆 我是仙凡 一念永恒 天影 六迹之万宗朝天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