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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喜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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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春闱将于二月在礼部贡院举行。
  
  时间紧迫,谢琛这个年几乎是没有怎么歇息过的,即便得了众多的称赞,他依旧躬耕苦读至深夜。谢碧影知道他用功,却不知他用功到了这种地步,她陪着他读书,经常读着读着上眼皮和下眼皮就粘上了,不自觉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
  
  其实,谢琛之前喊她过来书房“报恩”,不过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但是谢碧影每日按时按点来报道,安安静静陪着他,他一抬头一扫眼,总能看到那个沐浴在暖阳中的小小身影。
  
  赵氏体弱,又只是个姨娘,能名正言顺陪伴在他身边的时候少之又少。
  
  谢琛可以说是在孤独中长大的,而像现下这种几乎“形影不离”的陪伴在生命中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是珍贵的、奇特的,甚至是温暖的,他心里头隐约尝到了一丝甜。
  
  年后,谢琛去见严先生,两人促膝长谈之后,他得了些指点,颇有心得,回来之后就按照严先生的嘱托专心致志备考,也因着如此,他夜里读书的时间也变得更长了。
  
  他不想谢碧影跟着受累,几次提及让她早些回去或者再不必过来,但谢碧影都当听不见,只说让砚台再养养,她并不觉得累。
  
  其实砚台的伤早就好了,只是书房似乎也没有他的位置,一点小事谢碧影都要跟他抢着做,把他这个下人弄得极为忐忑不安,对外还不敢说,生怕夫人知道了,又要把他拉过去打一顿。
  
  这日午后下了一场春雨,不算大,但是缠缠绵绵,似下得没有尽头。
  
  谢琛看到书中一处,目光顿了顿,提笔正要写上两句,沾墨之时,却发现墨迹已干。他下意识抬眸去寻谢碧影,却发现小丫头歪在书桌上睡得极为香甜。
  
  他没有发现自己此刻的神情甚至可以算得上温柔,脸上露出宠溺一般的笑意,他特意放轻了脚步声,待靠得近了,才看清谢碧影红扑扑的脸蛋上印着一道清晰的睡痕。
  
  谢琛双臂一勾,温柔地将人抱起来,怀中的女孩因姿势的变换,不满地嘟了嘟嘴,随即脑袋在他怀中像猫儿那般蹭了蹭,又满足地睡了过去。
  
  谢琛看得有趣,唇角的笑意也荡漾开来。
  
  近来,他笑的频率实在有点高。
  
  小心翼翼将人抱至他的睡榻,谢琛仔细替她盖好被子,才轻手轻脚出了门。
  
  砚台在一旁跟着,手足无措,想帮却又不知如何下手,而且看样子,谢琛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忙。尤其是这么温柔的二少爷,他也是第一次见。
  
  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
  
  春闱又叫会试,总共要考三场,每场三日。
  
  谢琛十分淡然,看不出有什么紧张之处,这也让谢碧影几乎忘了时日。到了谢琛会试当日,谢碧影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收拾好之后正要往谢琛院子里去,还是竹心提醒她,二少爷不在,今日便是会试首日。
  
  谢碧影讶然,这才想起确是今日。
  
  脚步在门口停了,她怔怔发呆了半晌,想着今日这般糊涂,竟然没有去送送他,说些鼓励的话,不由得有些失落和挫败。
  
  竹心笑道:“姑娘现在跟二少爷的关系真好,前阵子,大少爷过来寻姑娘出去玩,姑娘在二少爷处读书,不在屋里,大少爷还吃味了,说姑娘现在只认二少爷一个哥哥了。”
  谢碧影被她说得一愣,对比前后心境,没想到这短短数月,她对谢琛的态度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可怕……
  
  不苟言笑、冷漠,只是他的外表,他的伪装。在这一层坚冰之下,也许掩盖的是一颗和旁人一样温柔、炽热的心。
  
  谢碧影如此想着,又有些质疑自己,你又知他多少?朝夕共处,不过是对他的脾性多了些了解,他身后的故事,他掩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连一片衣角也未窥见。
  
  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不再去想。
  
  会试,谢琛不负众望,一举成名!名次仍旧保持第一!得了会元!
  
  解元、会元,连中两元,年纪又如此轻!堪称万众瞩目!
  
  他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名声大噪,有许多夫人们上门贺喜,明里暗里都似有了想将自家千金嫁过来的意思。
  
  高氏迎来送往,笑得脸都僵了,心里恨谢慕星不争气,风光都叫庶出的出尽了!她心里头不舒服,叫谢慕星来跟前耳提面命的时候就更多了。
  
  反观谢慕星乐滋滋,为自己有这么出色的二弟而自豪,高氏说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嗯嗯啊啊的应着,面上总是恭敬听话的,弄得高氏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二月会试,四月就是殿试。
  
  谢琛文采斐然,且殿前答疑,言之有物,进退有度,少年郎翩翩风采,如明珠耀堂。
  
  魏帝大喜,亲点其为状元郎!这才是真真千古一人,三元在身!
  
  其才其情,其心其志,叫人见之难忘!
  
  本来,这天大的喜事,谢府就算连贺三天也不为过,但此时的谢琛却有些无暇他顾了。
  
  赵氏的病情拖了许久,几近油尽灯枯。
  
  她因着谢琛之事高兴了一场,甚至能下地陪他用了一顿饭,但到了第二天夜里,她便又发起了高烧,病情直转急下,昏昏沉沉的开始说起了胡话。
  
  “琛儿……琛儿不哭,是娘没用……”
  
  “奴婢错了,知道错了……不,不是的……奴婢深信真相并非如此……”
  
  “主子……您别恨我……别恨我……”
  
  赵氏的手在空中乱抓,在梦中呓语着泪流满面。
  
  谢琛跪在她床前,紧紧将她挥舞的手握住,神色凝重,眸底浮现着深深的忧色。
  
  谢怀章在房内踱步,眉头紧蹙,问陆大夫赵氏的情况。
  
  陆大夫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侯爷恕罪,老朽已竭尽所能。姨娘多年以来忧思过重,病体沉珂,拖到今日已是极限……”
  
  谢碧影站在床边,听了此言率先红了眼眶,泪眼婆娑中,她看到谢琛身体猛地紧绷,握住赵氏的那双手仿佛更用力了。
  
  谁都有心理准备,知道赵氏总会有那么一天,但谁也没有准备好。
  
  死亡来得那么突兀,叫人措手不及。
  
  谢琛开始衣不解带在赵氏跟前照顾,赵氏昏睡之时,他就如同石化了一般在她床前呆坐。
  
  他不吭声,脸上也没有露出悲伤的神色,始终保持着沉默,叫人看不透情绪,只是眼底却很快熬出了交错的红血丝。
  
  谢碧影陪在一旁,累了就挨靠在赵氏的床边打盹,连谢怀章都来劝她回去,可是没有用,她哭得眼睛红肿,对赵氏的痛惜与不舍太过分明,让人不忍责怪。
  
  “二哥哥,喝口水吧。”
  
  谢碧影倒了杯热茶,捧到谢琛面前,他停顿了半晌,才伸手接过茶杯,低声道:“多谢。”
  
  他这一出声,谢碧影才注意到他的声音沙哑,跟往日极为不同。
  
  谢碧影皱了皱眉,道:“不如你去睡会儿,这两天,你连眼也未合过,姨娘这里我来看着。”
  
  谢琛摇了摇头:“不必了。”
  
  说完这句,他复又垂下眼帘,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氏。
  
  谢碧影还想再劝,一声急过一声的咳嗽声却响了起来,赵氏像是喘不过气一般,微睁着眼睛咳得厉害。
  
  谢琛扑上去,激动地叫了一声:“娘,你怎么样?快,去请陆大夫!”按照规矩,他只能唤赵氏为姨娘,这些年人前人后他也做得很好,从来不叫人拿捏住把柄,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哪里有心思再顾及这些。
  
  砚台应了一声,飞一般跑了出去。
  
  芸香抹着眼泪将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谢琛将赵氏扶起来靠在他身上,亲自喂她喝水,又为她顺气。赵氏的视线慢悠悠地在屋内转了一圈,虚弱地喘着气道:“你们……都出去罢……我想单独跟二少爷……还有姑娘……说说话……”
  
  屋内寂静无声,只偶尔听到赵氏的低咳声。
  
  谢碧影挨到床边站着,对上赵氏温柔的双眸,心头一酸,又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赵氏微微一笑:“姑娘别哭……人总有一死,我这般离去……已不算痛苦……”她喘了几口气,又慢慢道,“我唯一割舍不下的唯有琛儿一人而已……”
  
  谢琛握住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薄唇抿成一条线。
  
  “姑娘……”赵氏伸出手来,谢碧影连忙握住她,“我知姑娘心善,这些年对我们母子也多有照拂,我很是感激……”
  
  “你二哥哥性子孤僻,有什么事也像我一样爱憋在心里,”她的眼角滑下泪水,哽咽道,“惟愿姑娘能替我多陪陪他,开解他……他日后若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又或你们兄妹之间闹了口角,也请你多包涵……不要……不要让他孤单一人……”
  
  赵氏这些话说得奇怪,又似意有所指,但谢碧影早也来不及想这些。
  
  脸上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她一边哭着一边发誓一般承诺道:“姨娘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二哥哥的,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话音落地,谢琛慢慢抬眸,看向了她。
  
  ——眸光深邃而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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