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青龙镖局是西安这一带最负盛名的镖局，镖局总镖头李毅，十年前携着一笔钱财来到这里，随后召集一些艺高人胆大的江湖客，一起混起了这个镖局。
　　今天晚上这家镖局的龙头老大，要娶第十八房老婆，听内部的人说，新娘子还是刚认识没几天的少女，二十岁不知道还有没有。
　　关玧来到镖局门口，这里现在已经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关玧在这条长长的队伍里，不知道等了多少时候。
　　“喂，听说了吗？这新娘子好像是个雏啊，这李镖头什么时候换口味了？”关玧身边的一个邋遢中年男人说道。
　　他显然是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另外一个人也同样是个穿着邋遢的中年男人。
　　关玧思忖道：“看来这家镖局的总镖头阔绰得很，这么多人估计得花不少钱吧。”
　　“我当然知道，我那个兄弟还是跟着李总镖头一起闯的人呢。”另外那个人说道。
　　先前那人道：“就吹吧你，我还不知道你兄弟？”
　　后面那人道：“我兄弟怎么了，我兄弟他的确是跟着李总镖头一起闯啊……虽然是个倒垃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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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玧暗自好笑：“看来这李镖头有些本事，人人都想跟他沾点关系。”
　　后面那人又说道：“诶，我就羡慕我那兄弟……”
　　先前那个人道：“得了吧，一个倒垃圾的，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在家不一样的倒。”
　　后面那人鄙夷的说道：“此言差矣，我在家倒是给我那懒婆娘倒，我那兄弟却是给那个娇滴滴的新娘子倒，那能一样吗？”说着说着，这人还笑了起来。
　　先前那人道：“看你那样……真的你兄弟真的见到过，那新娘子？漂不漂亮。”
　　后面那人道：“不止漂亮，还带刺呢！”
　　先前那人道：“真的？”
　　后面那人道：“那还有假？”
　　先前那人道：“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你兄弟那眼光，一头母猪都说好看。”
　　后面那人道：“不信算了，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改天把我弄进去瞧瞧……”
　　他继续说道：“我还听说，这李镖头今天晚上可算是，双喜临门。”
　　先前那人道：“怎么个算法？”
　　后面那人道：“我兄弟说，李镖头这几天接了一批货，运费五百两银子，这么多钱，我们这些人要挣多少钱，你说我十年前怎么就不跟他一起干呢？”
　　先前那人道：“这都是命，认了吧。”
　　关玧在这里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才进去的，一到李镖头的的内院，不少人就感叹：“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酒过三巡，宴到尾声，李镖头亲自给各桌各位的家乡同龄人，长辈父老们敬酒。
　　到了左边一张桌子上的时候，李镖头的酒杯突然掉了，还伴随着一声惊叫。领桌的中年人，酒喝多了，就去调侃李镖头，说他醉了，不行了之类的话。
　　谁知道，李镖头却一把推开他们，关玧离这张桌子不远，就隔着一张客桌，虽然是在晚上，但是镖局里，灯火通明。关玧清清楚楚的看到，李镖头的额头上不停的冒着一粒粒的汗珠。
　　李镖头正对的那个中年人，捡起地上的酒杯，笑嘻嘻的说道：“李镖头，你的酒量，比起十年前，可是退步了不少啊，才一会就连杯子也捏不稳了？哈哈哈，一会还有好戏呢，你可别装醉啊……哈哈哈……”
　　李镖头皮笑肉不笑的离开宴席。有些不知情的人，还当真李镖头喝醉了，看他酒都没敬完就回去了，于是一些喝醉的人就去扯他，没想到被李镖头打了一巴掌。
　　关玧看了看那张桌子上的人，只有九个。
　　每一个人的脸，似乎都被火给烧毁了。每一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今天可是李镖头的喜事，这就个人居然穿白色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来滋事挑衅的。
　　细看之下，这九个人，一人没左耳，一人没右耳；一人没左眼，一人没右眼；一人没左手，一人没右手；照这么看，还有两个人应该是，一个没有左腿，一个没有右腿。最后一个人，居然五官完整，四肢健全，跟其他八个人想比，显得格格不入，虽然他们的脸都毁了。
　　这庄院有些大，李镖头还没有离开这里，突然之间，东边一阵阵叮叮咚咚，锣鼓喧天的声响。
　　紧接着就有十个人上了场，这十个人都穿着戏服，这十人中九个人是丑角，只有一人是生角，穿着婚服但是带着白色的脸谱。
　　那九个丑角，有没左手的，有没右手，没左耳、没右耳、没左腿，没右腿，没左眼，没右眼，只有一个人的身体是完完全全的。
　　这九个丑角的扮相不正是刚才那一桌的九个人！
　　再看那个生角的脸谱，墨髯，双凤眼，浓眉，不正是李镖头的扮相吗？
　　关玧在桌上，不时观察那九个人，他们也在，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左眼的指着生角唱道：“小人！你还记得我们吗？”
　　生角把头转向一边，唱道：“我乃，陕西众多镖局之首的青龙镖局总龙头柯朝峰，你们是谁？也配跟我称兄道弟？”
　　青龙镖局总镖头不是李毅李镖头吗？这个柯朝峰是谁？
　　在场的宾客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李镖头。
　　只见李镖头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汗珠却不停的下。突然之间，他喊道：“来人，来人，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喊了好几声，都没人来。李镖头道：“谁把他们赶出去，我给赏金二十两。”
　　一听到有银子，那就不同了，坐在前面的那群人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要赶走那几个唱戏的。
　　“大家冷静一下，我们只想请大家听一出好戏，谁最安静，我们就给赏金五十两。”这句话是那个没左手的人说的。
　　“我出六十两。”
　　“七十两。”
　　“我出九十两，快把他们赶走！”
　　“我出一百两，请大家座下，把这场戏看完。”
　　李镖头回头看了看他，无可奈何的转了过去。
　　那人又说道：“麻烦那位仁兄，给李镖头搬张椅子，我也要请他看看这出戏。”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前面的那些人不仅乖乖的回到了座位，挨着李镖头近的人，争先恐后的给他搬椅子。
　　李镖头本不想待在这里……最终还是坐下了。
　　待大家安静下来后，那是个人又开始唱了。
　　没左眼的怒喝道：“无耻小人，我就知道你不会认，想当年，我们是个人共称‘杨柳十仙’，在江湖上行走的，那个不认得我们，可谁知……”
　　不等没左眼的说完，生角也怒喝道：“胡说八道，看看你们那样，我柯某人，哪里来的你们这群兄弟。乱攀亲戚也要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没左腿指着生角怒喝道：“好啊，好啊，当年要不是我们，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看人家脸色，混吃等死呢！”
　　生角怒喝道：“胡说八道，我柯某人，仗着自己一身本事，才做到今天，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没右手的道：“没关系，好个没关系……仔细想来也的确是没关系，当年我们十个人，在江湖上虽然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但，所作所为全都是劫富济贫呐，我等自问，无愧于心。倒是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自己品行不端……”
　　生角又打断了他的话，嗔道：“你才品行不端，我一不偷二不抢，哪里来的品行不端？”
　　没右眼的冷笑道：“那我就来告诉你，为什么说你品行不端。十年前，你勾搭上了一个组织龙头的的情人，不仅抛弃了原配，为了讨得那恶妇的欢心，居然将自己九岁的女儿买到了青楼，大家说，这算不算品行不端？”
　　下面的宾客听得义愤填膺，纷纷答道：“算，算……”
　　没右腿的人问那些宾客：“如此小人，该如何处置？”
　　有的说，将他买到宫里。有的说，让他坐牢。更有甚者，让他去青楼，找他女儿。
　　众多宾客，议论纷纷，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显见被这个叫柯朝峰的，惹怒了。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安静继续听下去。”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关玧仔细看了看李镖头，发现他还是面无表情，只因为他闭着眼睛没有看。
　　生角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们是谁，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没左眼的说道：“我们就是你当年，为了保命，而出卖的兄弟……”
　　说到这里，那个身体完整的丑角，突然上前，指着生角，但是他却说不出来话，只能像个小孩子似的，苦叫。因为他没有舌头。
　　多少年的辛酸泪，今天终于可以擦掉了。
　　只是这个人，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怜，可怜，宾客间，又有人喊了起来。
　　关玧把目光偷偷的转向那个身体完整的白衣人，他的眼泪早已流了下来，面上早已现了怒色。
　　生角道：“你们，你们，不是死了吗？”
　　那个不能说话的人，上前去打生角，但是没左手跟没右手的人拦住了，没右腿的人道：“八弟，我知道你有苦说不出，但是敌人就在眼前，死，咋们也要让他死的明明白白，重要的是，让江湖上的人知道，这个人的真实面容。”
　　不能说话的丑角，终于安静了下来，没右腿的人继续道：“当年，你为了躲避那个组织老大的追杀，就将我们九人约到一处等你，可是你自己却带着我们的金银珠宝逃到了别处，让我们做你的替死鬼。幸亏那个龙头老大，恩怨分明，只是要了我们的眼睛什么的而已。”
　　生角还想说些什么，李镖头突然道：“不错，我就是柯朝峰，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十年前是我背信弃义，害了你们，是我将你们的财产拿了，对不起……”
　　柯朝峰对着那一桌都是白衣服的人，跪了下来！
　　宾客们都看呆了。
　　没左腿的人说道：“一句对不起就这么算了，是你害我们变成了这副模样，你知道这十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柯朝峰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说道：“对不起，我知道，这十年来你们所受的痛苦，我，我，我对不起你们……不管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赔偿给你们，要命也可以。”
　　没左手的人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要你的全部家当。”他朝着宾客继续说道：“你们都往他身上打，越重越好。”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刚才还说要给钱呢？”
　　没左手的人道：“放心，打完之后，你们就在他身上拿他镖局财库的钥匙，把他所有的钱财都拿到这里，之后你们要多少，我们就给你们多少。”
　　宾客中的人回了一句：“此话当真？”
　　没右手的人抢着道：“那还有假。”
　　紧接着，那些犹豫的人，一个一个的往柯朝峰身上打。
　　没左眼的人恨恨道：“当年，我们可是被人用刀子砍，这算不算便宜了他？”
　　没左腿的人道：“当然算！”
　　没左手的人，往周围看了一眼，看到了关玧还坐在一边，问道：“你怎么不去打？怕我们不给钱吗？”
　　关玧道：“不是，我对钱不感兴趣。”
　　没左手的人笑道：“哦，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关玧道：“我很好奇，刚才那出戏怎么没说，你们脸上的伤是怎么烧毁的。”
　　九个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变，没右眼的人道：“不打就算了。这可不是你该管的事。”
　　关玧喝了一杯酒，不再说话。
　　没左手的人，喝道：“好了，不用打了，来个人拿着他身上的钥匙，去取钱。”
　　有一个壮汉，第一个跑上前，笑着取走了钥匙，没左腿的人道：“你可别想着逃跑。”
　　那人道：“不敢，不敢。”
　　说着，一群人都跟着他去搬钱，只留下柯朝峰，在地上躺着。他被打的鼻青脸肿，鲜血淋漓，可怜这一代“豪杰”居然被人打成了这样。
　　不一会，就有人急急忙忙的说道：“钱，钱，钱都没了！”
　　没右眼的人着急道：“那你们有没有看到二郎神……”他还没说完就被没左手的人喝住了。
　　没左手的人道：“带路。把他也带着。”他看了一眼关玧，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于是那个跑来报信的人，要做苦力了。
　　财库离庄院并不远，一会就到了，那群宾客，在门外等着他们九个人，似乎是在证明：“我们一来就是这样的，发了什么事与我们无关。”
　　没右腿的人道：“难道是刚才那个人？”
　　没左手的人道：“这么多钱他一个人，应该不会是他。”他想了想，道：“说不定他有帮手。你们谁愿意去追刚才那个大汉？”
　　没有钱，这下可没人理他了。
　　于是宾客们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