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盛图安童话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等莫离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出现在了一间小小的竹屋之中。
　　窗外是草长莺飞，不时传来黄鹂的鸣声，在自己的面前，是一张矮矮的木几。
　　一双纤细的玉手，忽然握着一杯香茗，放在了莫离的面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一张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
　　她分明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却又偏偏能笑得如此温柔俏皮，她带着笑容撑着自己的脑袋，对莫离说道：
　　【以后要记住，是我救了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徒儿了。】
　　【师尊会教你仙法，教你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而相应的，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一直，一直地陪着我，好吗？】
　　【嗯，从今天起，你就叫莫离，莫离莫弃。】
　　【小梨子，师尊的话，你可听清了？】
　　莫离看着女子，沉默了很久很久，随后，却轻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每次重塑自己的心脏，都会看到这段场景。
　　真是感觉糟透了。
　　可是……这样最好了。
　　因为这样，自己就永远都不会，把师尊忘记了。
　　他伸出双手，扑向前方，一把抱住女子纤细的身躯。
　　“今后，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了师尊。
　　“你再让我做一百次基本功的修炼，再怎么布置我去做杂务，再怎么耍脾气让我给你讲故事，我都愿意。
　　“所以……师尊。”
　　莫离看向怀中，只剩下了一片虚无。
　　可他却依然带着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
　　“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下一刻，莫离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有神韵流转，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
　　对于他而言，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沉沉地睡了一觉一样。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睡梦中听见少女的言语，苏醒之后的莫离，露出了一抹有些无奈的笑容，一改先前沉闷的作派，主动伸出手来拍了一下少女的脑袋。
　　少女吐了吐舌，莫离则是笑骂着少女：
　　“盛图安，你再这么称呼我，下次我就把你吊在树上抽你。”
　　“师尊，安安这么可爱，又乖巧，你怎么舍得和我怄气呢？”
　　被称为盛图安的小乞儿笑得宛如银铃般清脆悦耳，伸出双手轻轻拍掌，身上的乞丐装，忽然便发生了变化。
　　肮脏粗俗的灰色布衣，慢慢演变成了水蓝色的衣裳，向着四肢蔓延，直至没过手腕与脚踝，展现出少女纤瘦的身材曲线，它才停了下来。
　　盛图安的手腕上绑着两串铃铛，随着她的举动不停摇曳着，发出了规律的叮铃声，有些吵闹，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心情烦躁。
　　这时她再看向莫离，后者身上那件黑色的劲装也不知何时被换下，一袭白衣不染一丝尘埃，倒是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场。
　　盛图安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呵呵地说着：
　　“师尊还是这番样子看着最让人舒服，这段时日以来为了配合他们演戏，天天都是一身黑衣，看得我都有些腻了。”
　　“我让你随我一同行动，不是让你来给我的穿着打扮打分的，是要你来干正事的。”
　　莫离没好气地说着，语气里充斥着无奈，同时，他也不忘询问盛图安正事：
　　“我要你做的记录，你都有好好完成吗？”
　　“师尊放心，你交代的事情，安安什么时候不完成了。”
　　盛图安的手放在胸口的吊坠上，而后，她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本厚厚的记录本。
　　在那记录本的封面上，写着五个大字：
　　【盛图安童话】
　　她将记录本平举在手中，书页在无风的状态下自然而然地被翻开，哗啦啦地翻到了一张空白的书页上。
　　而后，方才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便宛如投影一般在莫离与盛图安的身边以倍速的方式重新放映。
　　一切放映至莫离“死去”之时才暂停，然后那些映像顿住，并无限缩小，最终化成了一团金光镶嵌在了记录本上。
　　周围的一切消失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盛图安的记录本上，多出了几行字。
　　【白雪圣姬纪寒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仇人莫离，完成了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纪寒证道成功，一举跻身东云国强者的队列，天云宗也将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日渐强大。
　　她再没有了困扰，并且，从此以后，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她，纪寒过上了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
　　盛图安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点点头，轻声呢喃着：
　　“这下你就放心了吧师尊？”
　　“……嗯。”
　　莫离轻声应和着，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平静地说着。
　　“都结束了，这样就好。”
　　“……是啊。”
　　盛图安看着手中的记录本，笑了笑。
　　“这样，就好。”
　　两个人说着一样的话，只不过，情绪似乎有些不同，至于他们心里想着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盛图安，我要去一趟仙之崖，你若是没什么事情，就先回去吧。”
　　莫离随口说着话，盛图安的一双明眸却注视了他很久。
　　随后，盛图安对着莫离伸出了双手，笑嘻嘻地说：
　　“师尊，要抱抱。”
　　莫离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感慨地说着：
　　“我让你好好修炼，结果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有那三脚猫的功夫，连基础的御风飞行都做不到。”
　　“哎呀，这不是有师尊在吗，安安还需要那么努力修炼干什么？
　　“更何况，安安的情况，师尊你也是清楚的。”
　　莫离沉默了。
　　盛图安的体质，他确实曾经探查过，她的经脉极其狭隘，不论是灵力还是仙力，都无法正常在体内流通。
　　若是真的要修炼，每一个周天运行，盛图安都会体会到灵力在体内充盈膨胀到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撕裂的疼痛感。
　　那种疼痛，每一遍都足以让人晕厥过去。
　　在清楚这个情况之后，莫离也就没有再强求让盛图安修炼，所以直到今日，盛图安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记录。
　　可今天。
　　莫离却忍不住再说了一句：
　　“……安安。
　　“师尊，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
　　“你总要学会……”
　　“哎哎哎！什么意思！师尊要赶我走吗！？”
　　盛图安瞪着莫离，而后无比委屈地一把抱住莫离，连忙说道。
　　“师尊，安安以后保证会好好听话，每天都会给你做好饭菜，给你捶腿揉肩暖被窝，只要是师尊需要的，安安都会做到！
　　“所以……师尊不要把安安赶走，好不好嘛……
　　“安安，想要一辈子陪着师尊，可以吗？”
　　头疼。
　　莫离从以前开始就很不擅长应付这样撒娇耍无赖的家伙。
　　不论是盛图安，还是，自己的师尊。
　　于是，他只好叹了口气，带着平静的笑容，揉了揉盛图安的脑袋：
　　“……那就先不说这个话题了吧。”
　　莫离的回答是，先不说。
　　而没有，同意。
　　盛图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她只是露出了可爱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着：
　　“不说不说，我们不说了，师尊你先把我送回去吧。”
　　“……也好。”
　　莫离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轻轻地环抱在了盛图安的身上，同时右脚在地上跺了三下，他整个人忽然开始缓缓地飘起，双脚逐渐悬空。
　　对此，盛图安没有一点害怕，反倒是习以为常了一般，打量着四周。
　　两个人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束缚，逐渐飘向了更高的地方。
　　越高，四周的大风就越是强劲，卷走了浮云，流向无人知晓的远方。
　　“安安。”
　　“怎么了，师尊？”
　　“你把童话书先交给我保管吧。”
　　“唔……我总感觉自己自己好像被师尊小瞧了。”
　　盛图安气呼呼地从自己的吊坠里取出了记录本，满脸不服气地说道。
　　“虽然安安不会修炼，可是保管记录本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还是能做——”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强风吹拂而来，直接将记录本吹开。
　　下一刻，那些被夹在了记录本里的纸张，瞬间便失去了束缚。
　　它们在风中振动翻飞着，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又好似飘摇不定的浮萍。
　　风吹向了四海，它们也随着风，飘向了八荒。
　　莫离停住了。
　　他沉默地看着那些纸张翻飞的方向，全都已然随着风消失在了远方，连一丝踪影都没看到。
　　而后，莫离面无表情地看向了盛图安。
　　后者同样陷入了沉默，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莫离，面对着他那冰冷的视线。
　　然后，盛图安，挤出了一抹笑容说：
　　“……我，拿反了。
　　“……诶嘿~”
　　…………
　　“嘶……师尊，安安错了，你轻点，疼。
　　“呜呜呜，再打下去安安就要坏掉了，错了错了，安安真的知错了。”
　　某处无人的树林中，少女被绳索束缚着，悬挂在了枝头。
　　她还是被吊起来了。
　　而且在她那略显丰盈的臀儿上，还留下了几道显眼的鞭笞过的痕迹
　　少女痛得嗷嗷大喊，然而莫离清楚，自己刚才那几下根本就没有使上力气。
　　多半又是在骗取自己的同情罢了。
　　然而，莫离确实有些无可奈何。
　　听着盛图安一遍遍嗷嗷大喊，莫离多少还是有些心软了下去。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盛图安，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问道：
　　“老实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
　　“没，没有。”
　　盛图安一边抽噎着，一边轻声说道：
　　“只能一张一张找回来。”
　　“怎么找？”
　　“这不难，只要距离不超过三十里，安安便能感知到那些纸张的位置。
　　“只不过，要想把这些纸全部找回……只怕要把整个大陆都走个遍。”
　　“……要多久？”
　　“安安也不知道……可能，几年，甚至几十年吧。”
　　几十年……
　　对于几乎不老不死的仙来说，似乎不算太久。
　　可莫离听着，却有些头疼。
　　“……不能重新记录吗？”
　　“记录可以……但是，师尊你知道的，这记录用的龙涎墨，几百年一出，而这些纸张，则是用千年一脱落的金章树皮制作而成，这些东西我们用光了，要是再重新记录……”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
　　莫离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抹有些烦躁的情绪。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手中的鞭子再度挥舞，盛图安发出了一声尖叫。
　　只不过，她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感觉自己浑身一轻，失去了束缚，身体不由自主地下坠，摔在了地上。
　　盛图安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臀儿，摔落的疼痛感与鞭笞感交织在了一起，让她龇牙咧嘴地倒吸了好几口气。
　　然而，莫离却没有看她，而是平静地离开，只留下一句：
　　“再给我添乱，我绝不会饶了你。”
　　“呜……安安知道了。”
　　盛图安委屈地说着，耷拉着脑袋。
　　所以，没有人看得到。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当她再抬头的时候，莫离已经走远，她刚想站起身追上去，眼神却注意到了身前不远处的一个小物件。
　　那里摆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瓶。
　　她愣了片刻，随后拿了起来，拔出瓶塞，辨析了一番。
　　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她定在了原地很久很久，随后无声地笑了出来，并将药瓶收起，三两步跑到了莫离的身边。
　　然后，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胳膊。
　　…………
　　纪寒在自己的房间内打坐，调整着自己的心境，为接下来的闭关突破做好准备。
　　这一次杀死莫离，她完成了自己在踏入登天境时的誓言，成功证道，这也就意味着自己接下来突破的过程中，将不再有心魔。
　　如此状况，配上宗门炼制的丹药，突破已是板上钉钉。
　　只不过她的性子比较沉稳，所并没有急着立刻突破，而是想要花几天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到最平静的状态，将走火入魔的风险调整至最低。
　　至少，她对宗门之人，是如此说的。
　　然而或许只有纪寒心里清楚，她只是还无法摆脱，自己心里那一丝有些怅然的情绪。
　　她睁开双眼，看向窗台，从那里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花园，盛开的繁花共同构成了生机盎然的画面。
　　但，她的双眼，却捕捉到了一道不和谐之处。
　　纪寒站起身，缓缓走到了窗台边，用双指夹起了几张纸，微微蹙眉。
　　在第一张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盛图安童话白雪圣姬】
　　……童话？
　　此乃何物？
　　她皱着眉，带着疑惑与好奇的情绪，将书页上的内容，继续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