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开头的开头

　　「姐姐。」
　　尽量发出既微小又仅能让一人听见的声音，轻轻敲了两下门在不打扰到她休息的情况下问候，在得到无声的答复之后随着无息的脚步缓缓离开。
　　「我出门了。」
　　手里攥着一把钞票，扶着门框辨认方向，他确定了自己的目的地，走出家门。
　　这是街上。
　　冬天是人们不得不团聚的时刻，因为气候变化得过于突然或是刻意残酷，寒风吹过他苍白的脸庞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他徐徐呼出一口热气使冻得通红的小手湿润了几分，随即骤然冷上许多，知道这个方法没用只好用力搓了搓手掌，维持着血液的流动。霜红的小鼻子努力地抽搭一下，虽然平日里一直在避免生病，但既然到了冬天也是没办法的了。
　　街上脚步声交错杂乱，他很用心地聆听着，一直沿着马路的边缘行走着，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大脑渐渐浮现一条清晰的路线图，沿着这个方向，穿过几个拐角就可以到地方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可能是太冷了所以这个笑容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但还是不禁刻意弯曲弧度，脚下的步子同时跟着加快了起来。
　　是正前方，就快到了。
　　他的心里是这么想着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脚下。
　　「诶呀！」
　　他踩着香蕉皮滑了一段距离，滚到一个穿着保暖皮大衣的男人面前。
　　「滚一边去，别挡道！」
　　男人本来就因为天气原因心情不好，现在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故意找茬的家伙，自然怒气不打一处来。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他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朝着男人的方向连续鞠躬表示歉意。男人也许是不愿搭理他，有可能只是不想在傻子身上花时间，啐了一口，可能还在心底骂了他几句，离开了。
　　他使劲地拍了拍苍白的脸蛋提醒自己一定要每时每刻注意脚步声，然后绕开了人群走进一家蛋糕店。
　　风铃响声，一进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重获新生，暖洋洋的热气让他的脸变得痒痒的，红彤彤的。这时候，他知道他真的到了。
　　「呦，又来看蛋糕。」
　　店员习以为常地说道，在差不多五个月前他开始每天都到这家蛋糕店，一开始以为他是来买蛋糕的，在他询问过每一样蛋糕的外形、口味甚至是原料之后结果直接离开了，每次来他都只是看看，久而久之似乎已经成为习惯了。
　　今天也是惯例而已。
　　「叔叔，我可以买一个蛋糕吗？」
　　店员心里似是有些怀疑。
　　「小家伙，要买蛋糕可是需要不少钱的，我们这里可不是慈善机构，不提供赊账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面值很小的纸钞，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硬币，这差不多是他所有的财产了，五个月前他就开始存钱，已经陆陆续续省下不少的钱了，大概估计差不多足够买一个蛋糕了。
　　一张一张地折对整齐，一枚一枚地罗列叠加。
　　努力地踮起脚尖，两只小手捧着他迄今为止所有财富，送到了店员手上。
　　店员只是大致看了一眼就有了数目，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相信这个小家伙，只是觉得他这么笨，做不了假，况且他第一次来询问价格到现在已经有数十次了，也没可能会错漏。
　　凭借记忆，他知道倒数第三个展示台里面，还有仅剩一块的黑色小蛋糕，闻起来是一种名叫巧克力的香味，忍着不让口水流出来。
　　「叔叔，我就要这一块，请帮我包装好可以吗？」
　　店员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是这段时间里热销的黑森林蛋糕，因为口感酥软，香味浓郁，所以每天不到中午就会被抢购一空，今天也只是因为这个小家伙来的很早才勉强赶上最后一个。
　　「好嘞，你的蛋糕，还有两根蜡烛哦。」
　　他听到这话别提有多高兴了，立马绽放了花一般的笑容，但其实他并不知道刚才他给的钱比买蛋糕的钱还要多上几块，到底是赚是赔他并不在乎。
　　手捧着买好的蛋糕飞一般地冲向家，只剩哒哒的脚步声，耳朵背冻得生疼，整个脸像是要流出血一样的火辣，不过他满不在乎，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快点回家。
　　突然，两腿冷得打颤，不小心一个颤抖，他的身体以老鹰降落的滑稽方式摔倒。
　　旁边的人也只是听见动静向这边看了一眼，投以冷漠的眼神，然后一切都依旧照常运作，没有半点变动。
　　他的双臂死死地撑开一个小小的天地，好在提前改变了姿势，才能保护身下的蛋糕没有被压坏。
　　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土，忽然感觉手掌内侧暖和了起来，轻轻一捏，强烈的疼痛感爆发，原来是擦破了皮，流血了。
　　没有太在意，一股劲地冲回家里，把鞋子快速摆好放到一边，缓缓地踩着阶梯，捧着一块小小的蛋糕就走上楼去。
　　这时候，只穿着睡衣的女生从里面打开之前敲过的门，一转眼就看到他气喘吁吁地捧着一块不成形状的黑色蛋糕。
　　「姐。」
　　轻声呼喊一句，生怕她不高兴。
　　眼睛不经意扫过蛋糕一眼，然后如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似乎今天也没有想要和他搭话的想法。
　　「姐姐，今天是……」
　　「今晚不回来。」
　　「我…………，路上小心。」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打断了他，激动的心情也霎时冷静下来，保持着灿烂的强颜欢笑，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对自己说，默默打开门走了出去。
　　邦。
　　她并没有任何想要和他说话的意思，即使他们俩是姐弟。七年前，三岁的她与刚出生不到五个月的他就出现在这个都市，谁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终于到了一家“亲戚”家。比起年龄成熟的她，亲戚更加在乎的是生下来不到五个月就会开口说话的他，在那之前她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嫉妒。
　　经专家鉴定他不到一岁时就有超越他年龄几倍的心志，也就是说他还只有一岁的时候他就开始做着超越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做的事。
　　当亲戚以为他会成长为一个天才的时候而沉浸于金色的幻想中的时候，在他四岁的时候传来了噩耗，专家分析，他的心理将会进入缓慢期，他每过一年，心志只会有半年成长，因此大人们对他的热情极速下降，如今已经是漠不关心的状态了。
　　这无疑对她是件好事，不过也因为这件事没人喜爱这个曾经的天才了，就算是这位姐姐，也不例外。
　　他坐在椅子上，等到了天黑，姐姐还是没回来，明明她已经这样说过了，自己还在等什么呢？
　　看了一眼窗外飘着绒毛大雪，黑白不像是传说中那样分明，到底是黑天还是白天呢。
　　午夜十二点，他在小蛋糕上插上一根蜡烛，用捡来的火柴棍点燃，一丝微弱的光芒颤颤巍巍摇曳着，随着淡淡地呼吸忽明忽暗。
　　突然他拍起手来，唱着一首人人都听过的歌曲。
　　「祝我生日快乐。」
　　「祝我生日快乐。」
　　「祝我生日快乐。」
　　「祝我生日快乐。」
　　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心里所希望的那样。
　　睁开眼睛，但他却没有吹灭蜡烛，他希望这光芒能够陪伴自己多一分，再一秒。
　　寂寞寒冷的夜里，雪花纷飞，纯洁无暇的心里，留下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