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 6

　　庆尧站起来把一盘红烧羊肉萝卜挪到丽梅面前，“丽梅，你怀着孕多吃羊肉对胎儿有好处。你吃香菜的吧，不吃的话我帮你把上面的香菜挑掉。”
　　丽梅笑道：“吃吃吃，姐夫你看你，巴不得什么事情都替我做了。”
　　“你怀着孩子，什么事情当然是能不做就不做了。”
　　丽梅垂下眼帘，“建勇……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丽梅你别担心，建勇是他们家最小的，又没经历过什么事，等以后年纪再大一些自然就好了。”
　　菊美的心弦又绷紧了，“他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丽梅心下责怪自己居然随随便便在母亲面前表露出那样的情绪，一面安慰着，“没有，妈，最近都挺好的。我怀了孕之后他再怎么对我不好，但是肚子里有孩子，也总该对我好了，你别担心我。”
　　“如果一早就知道女儿嫁出去会过的不幸福，我情愿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看你这话说的妈，我小时候能一直留你身边，长大了还能一直在身边吗？等老了也还在你身边？”
　　“有什么不行的，只要你在家里，我跟你爸就能一直护着你。”
　　丽梅万分感动，又怕再开口会带了哭腔出来，只能握住妈妈的手，让她安心。
　　丽兰见丽荷也默默伤神，连忙转移话题，“妈，今天重阳节，丽梅又恰好来市区做产检，我们嫁出去之后，除了过年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够聚的这么齐，开心点嘛。只是爸今天得采蜂蜜给人送过去，大哥和二哥有都有自己的事情忙所以过不来，不过没事，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我们都回去好好陪你。”
　　庆尧见势，说：“妈，今天重阳节，羡宁和羡静都准备了礼物准备给你和爸，但是爸不在，所以明天妈就把两件礼物都带回去，我开车送你。”
　　听得外孙这么孝顺，菊美这才止住伤心，“你不用送我回去，我自己坐公交就行了。你平时工作这么忙，我又没有老到那种出门一定要人陪着的地步。”
　　羡宁从储藏间里搬了一台按摩椅出来，“外婆，这是我用自己打暑假工的钱给您买的，一台按摩椅。您和外公上了岁数，到了晚上就开这个机器按摩，对身体有好处，活络筋骨，舒展身心。”
　　羡静则搬了一个坛子出来，“外婆，你猜猜这是什么？”
　　菊美逗趣道：“这看起来也不像是买的，用坛子装起来……不会是酒吧？”
　　正说着，只见丽菊早已经在菊美面前摆了杯子，一面揭开坛子的封口一面说：“妈一定是闻到酒香味了，这是小静在庆尧帮助下去年重阳节就开始酿的桂花酒，可以化痰、驱寒暖胃，还有助于促进肠道蠕动，妈跟爸上了年纪，喝这个再好不过了。来，尝一点。”
　　丽荷说：“小静现在这么能干了。大姐，你也倒给我们几个喝一点啊，让我们也尝尝鲜。”
　　丽菊笑道：“等妈先尝尝味道，看看怎么样，等一下有你们喝的，一个人都不会少。你呀，长这么大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嘴馋。”
　　“原来你们几个存了这个坏心眼，让我最先试试，好喝你们再喝。”菊美打趣，微抿了一口，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赞不绝口。
　　羡宁为每个人都斟了一杯桂花酒，独独漏了丽梅，这是考虑到了她有孕在身不能喝酒。
　　丽梅玩笑道：“我看你们几个就是故意的，在我面前喝酒我却不能喝。”
　　丽兰说：“的确是太为难二姐了，我记得二姐是我们几个姐妹中最会喝酒的，今天只能干瞪眼看着确实是难熬。”
　　“以后你们怀着孩子，我也到你们面前喝酒。诶，我现在就只能闻着酒香，等生完孩子以后立刻就喝。”
　　菊美轻轻拍一拍丽梅的脑袋，“胡说什么呢傻孩子，生完之后得坐月子，两个月之内都不能喝酒。”
　　“但是这酒酿的真是好，我就只闻着香味就能断定这一定是好酒。小静怎么酿的啊？”
　　丽菊说：“哪里是小静酿的啊，都是庆尧帮着她，但是她有这份心思已经很好了。去年，庆尧带着小静去摘桂花，那天不是重阳节吗，他们摘着摘着，突然小静想到说要酿酒送给外公外婆，作为明年重阳节的礼物。庆尧跟他就摘了很多桂花，阴干放冰箱里，那段时间家里到处弥漫着桂花的香气。然后把桂圆、干红枣、枸杞和山楂片，放进坛子里，再加上黄冰糖，往里面灌一点高粱酒，盖上盖子密封一个月就可以了。”
　　“用多久的桂花最好？”丽兰问。
　　“最好要刚刚盛开的桂花，不要那些已经开过的，有点衰败的。摘下来的桂花，要认真挑拣一下，去掉多用的枝枝杈杈。然后是要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阴干一天，记得是阴干，不要晒干。阿兰，你可以试着酿给你公公婆婆喝，他们会喜欢的。阿梅，厨房里面还有一些桂花酒，虽然不多了，但是你也带回去吧，给你公公婆婆。”
　　丽梅没有回答——她对公婆有怨气，所以不太愿意为他们做事。
　　菊美握一握丽梅的手：“他们还不了解你，时间久了慢慢就会好的。如果有时候用真心换真心不可靠，那就保持距离，客客气气的，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但是不能在建勇面前抱怨他爸妈。公婆跟你的相处，不会非要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东风，犯不上。”
　　丽荷说：“跟公公婆婆相处这一块我倒是还好，跟延咏爸妈不住在一起，平日里不经常见面，当然矛盾也就少了。”
　　丽兰见丽梅情绪低落，特意找了话题，“二姐，我们几个姐妹中除了大姐，你是最能喝的，我跟阿荷也不差。我以前会疑惑怎么我们四姐妹都这么能喝，后来才明白了酒量这东西会遗传的，你看爸妈就知道了。你说阿蓉会不会也是喝酒千杯不倒的？”
　　丽梅笑道：“千杯不倒，这也太夸张了。阿蓉什么酒量，现在她还小不知道，以后长大成人必要时喝点酒是可以，但要是酒鬼似的那我可不同意。”
　　丽菊说：“我看建勇他们家人也挺能喝，他姐姐就是完全遗传了他爸爸的酒量，他大哥也不差。”
　　夜深了，小城的灯光像远飞的萤火虫，忽闪忽闪地越来越昏暗，整个城市像笼罩在梦幻中，而这千家万户之一的小屋里，却因为有母女长久未有的促膝长谈而格外温馨。
　　庆尧见她们母女聊天，于是示意羡宁羡静悄悄退出屋子，上楼去了。
　　菊美说：“你们四个会不会按照长幼次序怀孕？你们看啊，最近有孩子的是菊儿，然后是梅儿，那再接下来就开始兰儿了，最后是荷儿。”
　　丽荷说：“哪有这么奇怪的事呀妈，天上的送子娘娘就单盯着我们四个姐妹了。妈，你生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受苦了。虽然小时候抚养很困难，但是现在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这就是福气。”
　　“荷儿小时候最娇气，你出嫁前我很担心你这脾气能不能做好别人的妻子，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跟延咏的家庭被你治理的多好啊。但是妈妈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你跟梅儿，你们的苦妈都知道。有时候跟你爸两个人商量着为你们主持公道，去婆家说几句，但又想到你们嫁了人，这些事情我们也不太好插手。是妈跟爸没用……”
　　丽荷握住菊美的手，“妈，你看你又来了，生活中是有不顺心的地方，但我跟二姐过的真的还好，你跟爸不用操心的。你要是整天想着我们的事情，一会儿身体出毛病了，那不是要让我跟二姐自责吗？哪个嫁出去的女人过得一帆风顺了，做梦而已。其实人啊，身体健康，吃的下饭睡得着觉，日子也不用大富大贵，不至于向上世纪那样就已经好了，我们都会平民百姓而已。如果我们在婆家受到委屈就哭天抢地的，那还配不配做你的女儿了？您这么有能耐，抚养了我们六个子女长大，我们受点苦有什么好抱怨的，是吧？”
　　丽菊说：“阿荷这句话说得好。妈，你就放宽心，吃好睡好，其余的什么都不用你管。你今天操心阿梅，明天操心阿荷，后天再管一管广成两口子，你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你也该想些好的事情，你看丽梅又要生了，你又多了两个外孙。广生家的两个儿子读书那么争气，门门考试都是班级前三呢。妈要多为自己想一想。妈，你有这么多儿女，你跟爸平时在山上待着也无聊，有空了你们就下来到我家，到丽梅家丽兰家住住，你要是嫌远，丽荷家就在山下呢，你跟爸下了山就到了。”
　　菊美听丽菊苦口婆心说了一大桶，全是为着自己心情能够舒畅一些，心中便安慰许多。儿女都这么孝顺，做父母的最欣慰了。
　　如此，母女五人谈天说地，知道深夜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