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电话震动发出的闷响不断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没人知道传来消息的是天使还是恶魔，兰斯洛特眼里闪着电话发出的白光，盖住了他的双瞳，他走上前去，接起了显示“UNKNOWN”的电话，将声音放到最大。
　　片刻的沉寂后，电话那头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音，一只有一连串“啪嗒——啪嗒”的手指敲打麦克风的响声，这声音持续了十余秒，最后随着电话切断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张天宇毛骨悚然地问道。
　　众人沉默了许久，无人回答。
　　“这是摩斯密码。”清水诚治抬起沉思的头，打破了沉默。
　　“摩斯密码？”张天宇不解地问道。
　　“今天23点，中央瞭望塔顶。”兰斯洛特答非所问地说道。
　　“要去吗？”澪问兰斯洛特。
　　“直觉告诉我，我们必须去。”
　　张天宇的直觉也告诉他，他得去。
　　夜幕降临在中央市这片最繁华的土地上，夜晚的它似乎比白天更加耀眼，灿烂的霓虹灯将钢铁森林变成了发光的巨幅油画。散发红白灯光的中央瞭望塔矗立在一众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大楼中格外突出，它高达1254米，是迄今为止最高的建筑物，可以俯瞰整个中央市。
　　张天宇跟在众人身后，高处的大风吹过全身，似乎要将他的皮肉剥下来一层，带来刺骨的寒冷和疼痛。
　　这里是中央瞭望塔最顶层，一般不对外开放，比起楼下的热闹，这里空旷而冷清，只有暗红色的航空指示灯和月光给予这里一丝光亮，这里就如同城市里的一座空中孤岛。
　　兰斯洛特借着月光看了眼手表。
　　“22时59分，时间差不多了。”
　　时针指向分毫不差地指向23点，众人的面前毫无征兆地飘出了一个灰白色的人影，他的一半的脸在光线下呈现出诡异的红色，风衣被风拉动着呼呼作响，他好像一个幽灵，或者就是一个幽灵。
　　在昏暗的月光下，众人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一张没有表情的中年男子的脸。
　　“张立洲。”
　　兰斯洛特抢在张天宇之前说出了这个名字，脸上带着一丝惊讶与难以置信。
　　张立洲毫不在意兰斯洛特的表情，只是快速的吐出了几个字：“如何称呼？”
　　“曼陀罗。”兰斯洛特告诉了张立洲自己的代号。
　　“那样的爆炸，您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微型定向炸药，实时全息动画，一些科学伎俩罢了。”
　　“哼，”兰斯洛特苦笑了一声，“真不愧是您。”
　　“用小当量的定向炸药制造向外而非向内的爆炸，再用高精度的全息影像夸大爆炸的视觉效果，原来如此。”澪像是对一旁的张天宇解释道。
　　张天宇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能完好无事完全不是因为运气，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被他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您制造了爆炸，却又在这里约见我们，是想摆脱科学家大会的监视，对吗？”
　　“你是个明白人，曼陀罗先生，这是我们能达成合作的基础，不过以那群人的头脑，他们迟早会发觉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您是为了什么，张先生？”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您的条件是什么？”
　　作为商人的兰斯洛特，当然清楚合作的背后都有代价。
　　“很简单，我的条件只有一个——让他——永远不要再参与进这件事来。”
　　张立洲伸出右手，指向众人身后的少年，这一指让少年的心跳都停止了一刹那。
　　所有人都对这谈不上条件的条件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包括张天宇，这几个简单的字此刻却变得极其晦涩。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兰斯洛特说道。
　　“我认为我讲的很清晰了，”张立洲上前一步，“曼陀罗先生。”
　　“为什么？”
　　声音的来源不是兰斯洛特，而是张天宇，他已经走到了张立洲面前，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怒火。
　　“因为你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场事件中，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张天宇。”张立洲冷酷的说道，并将“张天宇”三个字着重地念了出来。
　　“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
　　“我已经加入执剑人了，我为什么要走。”
　　“简直是胡闹，你根本不清楚你在做什么——你太不理智了——你必须得走。”张立洲的声音产生了一丝起伏。
　　“你凭什么命令我，张立洲！”
　　“就凭我是你父亲，张天宇！”
　　“我没有你这种父亲！”
　　张天宇从儿时积累起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那个从来不关心他、从来不爱他的父亲，从没有在一个他感受孤独而偷偷流泪的晚上出现过，在他看来，所谓的父亲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早就失去了干预他人生选择的资格。
　　“你个混账！”
　　张立洲那冷静如冰点的语气突然升高，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气焰，如一道霹雳打在了张天宇脸上。
　　张天宇听见他从未从父亲口中听见的那句话，仅存的理智也瞬间被内心深处藏匿许久的一腔怒火冲散。
　　张天宇用极快的速度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将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张立洲的头，保险指示灯发出极度危险的绿色，一颗非致命弹正在枪膛里，随时等待击发，在这个距离下，它却变得足以致命。
　　乔森和清水诚治闪电般地做出了准备拔枪的姿势，如同绷在线上两支弩箭。
　　张立洲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冷漠地面对着枪口，在呼啸的风中毫不动摇。
　　张天宇举枪的手在颤抖，他既愤怒又害怕，他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食指触碰在钢制班级上的冰冷触感，一个声音在耳边重复着一句话——“开枪吧。”
　　耳旁的低语在脑海中不断放大，变成尖锐的蜂鸣声，恶魔强迫他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扣动扳机......
　　突然间，那种触碰坚硬扳机的刺骨冰冷被温暖和柔软所代替，那股暖流从指梢传遍了全身，唤醒了每一个细胞，张天宇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张天宇终于看见，澪那双纤细而白的双手正紧紧握住自己的右手和乌黑的枪身，是那么坚定而有力。
　　“澪？”张天宇看向她，渐渐放下手中的枪。
　　“请不要做傻事。”澪摇着头对张天宇说。
　　张立洲看着这一幕，冷笑了一声。
　　“我就做出一些妥协吧，他可以继续留下来，直到我们的合作结束，但也仅限于此，但请注意这不是出于我的怜悯，”张立洲转过身走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间不多了，让我们动身吧。”
　　张天宇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手里还留着澪握紧时的一抹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