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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个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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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台剧演得十分成功。
  
  灯光全部亮起时,全场掌声热烈,小朋友们被各自的爸爸牵着上台,共同鞠躬谢幕。
  
  按照节目组的设置,表演结束之后,观众们会对每个小演员们的表演做出投票,他们拿着节目组给的星星贴纸,上台给自己喜欢的小演员贴贴纸。
  
  呆头呆脑的呦呦收获了一脑门的星星。
  
  冷酷无情顾妙妙不许别人往她脸上贴,很酷的挽起袖子,让他们都贴在胳膊上,仿佛一个纹了花臂的大姐大。
  
  当然,最后选出来最受认可的,还是确实当之无愧的丁尧。
  
  其他爸爸们也很认可丁尧的演技。
  
  “……原本我们以为你擅长的只是唱唱歌跳跳舞之类的,没想到演得有模有样的。”
  
  “是啊,现在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顾导,这么有前途的年轻人不考虑考虑?”
  
  今天的节目录制已经结束,一行人身披星光,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顾启洲有点心不在焉,听了笑笑:
  
  “确实不错。”
  
  丁尧正在和视帝闲聊,顾启洲回头看走在后面的呦呦和顾妙妙,放慢了脚步。
  
  “妙妙。”
  
  顾妙妙早料到他会来找她说话。
  
  “今天后面那段,不是我剧本的原话吧?”
  
  “那个呀。”顾妙妙眨眨眼,“丁尧哥哥改的。”
  
  十分钟前,刚下台的丁尧问她的时候,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我爸爸临时改的”。
  
  丁尧当时有点怀疑地看着她,但也没有深究。
  
  至于顾启洲嘛……
  
  “爸爸,你该不会怪丁尧哥哥擅自改台词吧?”
  
  顾启洲还在想丁尧为什么突然这么大胆,忽然听顾妙妙这话,他刚要解释,就见呦呦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爸爸你为什么要怪丁尧哥哥?”
  
  ……你胳膊肘一天都往哪儿拐呢?
  
  “不怪不怪。”顾启洲安抚道,又说,“最后那一段……”
  
  “我觉得说得好有道理。”
  
  顾妙妙看向呦呦。
  
  “呦呦你觉得呢?”
  
  呦呦歪歪头,一脸困惑,然而顾妙妙并不在乎她怎么觉得,她从善如流地接:
  
  “啊你也觉得很有道理呀。”
  
  呦呦:……啊?
  
  这下顾启洲沉默了。
  
  其实自从呦呦在幼儿园那件事之后,他也反省了一番。
  
  他想过是不是自己的职业给女儿带来了麻烦,想过是不是要给呦呦换更好的幼儿园,把她保护得更好一点。
  
  但他从来没反省过,是不是因为自己从来就没问过,她过得是不是开心。
  
  大概是在大人的眼中,小孩子是不会有烦恼的。
  
  小孩子的烦恼,和他们的烦恼相比,只是一点不值一提的小情绪而已。
  
  可小情绪如雪花,一点一点积在心尖。
  
  沉甸甸的,压得一颗小小的心越来越沉重。
  
  每一片雪花,原本那么那么的轻。
  
  早早结束拍摄后的一家四口人,回到了简陋的小破屋子里。
  
  天气渐渐开始炎热起来,屋子里有些闷热,顾启洲想着离睡觉时间还早,干脆从屋子里搬了几个椅子出来,招呼孩子们出来吃水果。
  
  这些都是用他们上午赚来的钱买回来的,有油桃、荔枝还有菠萝。
  
  “我想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刚刚洗过头发的呦呦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趿拉着不合脚的大拖鞋就跑出来了。
  
  顾启洲找节目组要来了一盘蚊香,点着蚊香,四个人坐在树下边吃水果边闲聊。
  
  “今天最后那段,改得挺不错的。”
  
  顾启洲一边吃桃子一边说。
  
  “……啊?”
  
  丁尧乍一听这话,有点意外。
  
  没想到顾导这么自恋,突然就开始自己夸自己了。
  
  他便也随口附和:“是、是挺不错的……”
  
  顾启洲瞥他一眼。
  
  年轻人,还挺不谦虚的。
  
  不过搞艺术的有点傲气才正常,整天谦虚礼貌客客气气的,跟个机器人一样,没意思。
  
  这俩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在鸡同鸭讲,对一切了然于胸的顾妙妙深藏功与名,默不作声地给呦呦剥荔枝吃。
  
  傻乎乎的小姑娘把剥给她的荔枝又递给她:
  
  “姐姐吃!”
  
  乡下空气清新,夜晚星空明朗,原本藏着心事的顾启洲仰头看着漫天繁星,忽然灵光一现。
  
  “……无聊的话,要不要来写诗玩儿?”
  
  ……?
  
  在场三人都有些跟不上顾启洲跳跃的思路,他却兴致勃勃。
  
  他说的写诗,倒也不是什么文绉绉的古诗,而是那种比较浅显随意的现代白话诗。
  
  顾启洲从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典型的文青,他不像恬恬爸爸他们一样,会经常带着孩子户外活动,写诗是他笨拙的尝试。
  
  顾妙妙想了想,很快赋诗一首:
  
  “今天的月亮
  
  圆又圆
  
  今天的星星
  
  闪一闪
  
  今天的呦呦
  
  憨又憨。”
  
  顾启洲第一个鼓掌:“好!写得很棒!”
  
  他说这话完全是从文学角度上来说的,毕竟一个六岁小朋友,能说出这么多排比句,那是多么厉害的一件事。
  
  不愧是他的女儿!
  
  丁尧也跟着鼓掌,不为别的,就为顾妙妙最后那句,说到他心坎了。
  
  而在鼓掌声中,呦呦扁着嘴,叉腰道:
  
  “我要生气了哦,我不憨哦。”
  
  顾妙妙于是很没有诚意地改口:“那就今天的呦呦,乖又乖。”
  
  呦呦这才有点傲娇地哼了哼。
  
  接下来轮到丁尧和顾启洲,丁尧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便背了一首他很喜欢的,和月亮有关的诗。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
  
  呦呦捧着小脸,听得好茫然。
  
  而顾启洲想得很快,诗虽然短,也写得确实很有文化。
  
  不过听在呦呦的耳朵里,都是一些潮汐啊,山海啊之类的词汇,呦呦听不太懂,只知道他在说月亮好看。
  
  好看就好看嘛,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大人真的好难懂哦。
  
  于是轮到呦呦的时候,她都没有多加思考,便开口道:
  
  “大人的脑袋,好大好大
  
  装得下星星和月亮
  
  我的脑袋,好小好小
  
  只装得下家里人和甜甜的糖。”
  
  小姑娘奶声奶气,说得天真烂漫,甚至说完还有点呆滞,大约是想起了好几天没喝到的草莓牛奶,小脸满是渴望。
  
  顾启洲一开始觉得她可爱得好笑。
  
  可细细一想,他的笑容渐渐褪去,眼神里多了被呦呦的诗震撼到的茫然。
  
  所以,这就是她的心声吗?
  
  丁尧在一旁默默听着,思绪有些复杂。
  
  原来是这样。
  
  一个物质富裕,但精神从未得到满足的小女孩,长大后变得偏执任性,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似乎也就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虽然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顾呦呦会变成他认识的那个人,但看着今天这一幕,他觉得自己忽然又理解了那个女孩一些。
  
  “呦呦,妙妙。”
  
  顾启洲唤来了两个女儿。
  
  一大一小,一个平静,一个懵懂。
  
  他抱着两人一边一个地坐在他的大腿上,温声道:
  
  “爸爸的脑袋很大很大,装得下月亮和星星,也装得下呦呦和妙妙。”
  
  “可是装得东西太多,偶尔会听不到你们的声音。”
  
  “如果爸爸听不见的话,呦呦和妙妙就声音大一点,再大一点,爸爸一定会听见的。”
  
  呦呦懵懵懂懂,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
  
  她想了想,昂着头问:
  
  “那、那爸爸你忙的时候,要记得回呦呦的电话哦。”
  
  “爸爸记住了。”
  
  “一定记得哦,不然、不然呦呦在家喊得超大声,你也听不见的。”
  
  “是爸爸的错,爸爸以后不会了。”
  
  和呦呦拉了钩,顾启洲又看向顾妙妙。
  
  “妙妙你呢?”
  
  “……我什么?”
  
  “你要和爸爸打电话吗?”
  
  顾妙妙沉默一会儿,诚恳地提醒他:
  
  “我没有手机,我也记不住你电话。”
  
  “……”
  
  这倒也是个问题。
  
  约定了给顾妙妙买个电话手表之后,顾启洲装作看不懂顾妙妙想要手机的渴望表情,推着姐妹俩赶紧上床睡觉。
  
  难得和女儿谈心谈妥了,顾启洲的心情很好。
  
  于是一边回屋,一边随口和一旁的丁尧聊起了他的职业规划。
  
  反正也没有摄像机在拍,他们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公司现在是很希望我去拍戏的,毕竟拍戏赚钱……”
  
  “……对,我们这种偶像,身份比较尴尬,邀约很多,但都不是什么好剧本,所以我想尽量跟公司商量,不要轻易接戏……”
  
  “有换公司的想法吗?”
  
  丁尧抬眼看了看他,直言:“……有的。”
  
  这话要是被公司的人听到,丁尧估计得被公司打入冷宫雪藏。
  
  顾启洲点点头。
  
  以丁尧的年纪,能想这么多,说明是个有想法的人。
  
  顾启洲今年正琢磨着要不要开个娱乐公司,开公司有利有弊,他还没想清楚,所以虽然对丁尧有些认可,但也没贸然开口。
  
  只是说:
  
  “我下部戏快开始筹备了,跟你们公司打个招呼,我给你留个小角色,有时间可以来试试。”
  
  爬上床的呦呦刚一抬头,就见走在顾启洲身后进来的丁尧,双眼轻轻的、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那种明亮,好像是灰蒙蒙的珠子被人缓缓擦亮,露出了能照耀周围人的光芒。
  
  哇——
  
  今晚的丁尧哥哥好像又帅了一点呢!
  
  “谢、谢谢顾导!我一定!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别谢太早,不是主角,你们公司也不一定会同意吧?”
  
  “我会想办法!我、我会想办法的!”
  
  ……丁尧哥哥好像很开心。
  
  呦呦捧着脸,晃荡着肉乎乎的小腿。
  
  “你们在说什么呀!”
  
  顾启洲笑道:“你的丁尧哥哥要和爸爸一起工作一段时间,呦呦开心吗?”
  
  “开心——!”呦呦欢呼,“丁尧哥哥棒!”
  
  顾启洲:“?不应该夸爸爸棒吗?”
  
  呦呦手舞足蹈,看上去好像比丁尧还要高兴。
  
  “都棒!丁尧哥哥最棒!”
  
  顾启洲:“……”
  
  丁尧只觉周围声音好像越来越远。
  
  只余胸腔里的心跳,扑通扑通,震耳欲聋。
  
  他听着自己兴奋的心跳声,总有种他是在做梦,这个世界好得不太真实的感觉。
  
  上一世苦苦挣扎也换不来的一切。
  
  这一世轻易地就被送到了他的眼前。
  
  并且上一世百般阻挠,毁掉他一切的女孩,此时正在为他快乐而快乐。
  
  ……这太荒谬。
  
  顾启洲起身吹灯的最后一刻,就躺在他旁边,隔着一个位置的小姑娘还笑眼弯弯地望着他:
  
  “太好啦。”
  
  太好了。
  
  他在心里也对自己说。
  
  噩梦已经过去。
  
  眼前的小姑娘,也不会变成那个偏执又得不到爱的小孩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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