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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骆驼城的异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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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驼城的集灵殿是建在高处的奢华行宫。
  河西王蒙千里发现殿内坚不可摧的青玉石板,竟显现细如发丝的冰裂花纹,自认是不祥兆头,顿感坐立不安。
  开春以来,气候变得反常,本该春耕播种时节,倏忽转夏至,灼热的红日骄阳连续炙烤着骆驼城两月有余。
  难道是上苍在警示他不可骄奢过度?蒙千里忧虑地望了望天空高悬的炽热火球,抬腿顺着裂纹更为明显的青玉石阶走至庭院。
  庭院的那株千年龙爪古槐早晒得蔫头耷脑,光秃秃的树杈,如仅剩伞骨的破伞,从昆仑山开采的碧绿青玉卧榻放在槐树前,矮凳的铜盆内是几个干瘪的人参果。
  两位面黄肌瘦的宫女,各攥把长柄白绢扇跟在他身后,扇出的都是热风,蒙千里不耐烦得伸手掀翻被汗水浸透的湿溻溻黑纱冠,仰面直视白花花的灼热光线,嗓音已嘶哑的不成调,“邪门了,这鬼天气,是要把本王烤焦、蒸熟不成?”
  万物臣服在太阳神的淫威下,四周静谧如谜。他一头栽倒在青玉榻,随手抓起铜盆内所剩不多的一颗紫纹玉白的人参果解渴。
  没有春耕,哪有秋收?难不成就得卖光骆驼城的数十万头白骆驼度日?那可是国库的全部家当。蒙千里吃完人参果,焦躁地舔舔手指头残留的果渣,痛心得闭上眼,身为人君的苦楚,能与几人诉说?也就和尊崇为师的大咒师能言说一二了。
  但大咒师并不能为他所用。这不喜人间繁华的僧人,过不惯在骆驼城养尊处优的清闲日子,宁愿骑上他赏赐的白骆驼穿过白驼镇,到民间去寻经觅法。
  白驼镇是过往客商贸易南来北往的茶叶、丝绸、瓷器、兽皮、牲畜、白骆驼而得名的集市,也是通向他的堂弟安阳侯蒙京阳的封地锁阳堡、北国的鬼王、北侯王盘踞的领土要道。
  他烦闷地支起上半身,见到面有菜色的小个子宦官童欢,挥动腋窝汗湿的长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河西王,金刚鹦鹉来报,大咒师过了白驼镇,向新乐门来了。”
  蒙千里这才转忧为喜,翻身下地向前冲,边跑边笑道:“快,本王要出城迎接法术高妙的大咒师!”
  “河西王,安阳侯闯进来了。”童欢手捧他的鞋履,屁颠颠尾随而至,缩头缩脑地低语道。
  蒙千里闻言,立马收住脚,扶额笑骂道:“嗨,差些失礼!狗日的童欢,就不能扔来?”
  童欢捧起手中鞋履,想扔又不敢扔的窝囊样,蒙千里探手夺过鞋履刚套上脚,抬头撞见身裹翡翠绿长袍的堂弟安阳侯蒙京阳,手托只嘎嘎叫得粗粝的蓝羽毛金刚鹦鹉,躬身他眼前。
  “王兄,稍安勿躁,白驼镇距骆驼城的新乐门尚有近百里的路程哪。”
  金刚鹦鹉是儿子蒙向前敬献给他的贺寿之礼,这家伙不光是百毒不侵的大力士,还能说人话传急信。
  蒙千里走上前,金刚鹦鹉的脖间一圈白毛,见他走近,歪着小脑袋,扑扇着脏兮兮的翅膀,鸟语婉转:“河西王,大咒师回来了。”
  “小精灵立大功了,去享用美味。”蒙千里爱怜地摩挲它打结的羽毛,亏得这家伙及时把大咒师召回来,为他排忧解难。
  “王兄,这金刚鹦鹉被你调教成人精了。”安阳侯蒙京阳抽出腰间斜插的碧玉笛去逗它,金刚鹦鹉拿嘴啄了啄他手心,飞走了。
  蒙千里对安阳侯不请自来的莽撞行径着实不满。他是助自己成为骆驼城国君的得力猛将之一,被封为安阳侯,选了锁阳城堡的望族、拥有金甲精骑的安乐将军索雄之妹索红玉为妻,当上富庶绿洲的堡主,尽享富贵。
  “咦,你不在锁阳堡挖锁阳,跑来作甚?”蒙千里拿手弹了弹头戴的黑纱冠,谐谑道。
  面目清秀的安阳侯蒙京阳,自有玉树临风的神韵。他收起碧玉笛,神色间难掩悲苦,突地跪拜在地哀嚎:“王兄,还不是贱内红玉的惊恐症,救治无效,她才撵本侯来找大咒师行个方便……”
  “你不是素日瞧不上大咒师的法术,称他为妖僧么?”蒙千里撇撇嘴,示意他起身,两人并肩走向新乐城门。
  “王兄,不知本侯是笨蛋和天才表里如一的小人物么?”面对安阳侯机敏的自嘲,蒙千里不由想起了安阳侯的阿娘百花娘子杜兰溪,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奇女子,也是这般风趣可爱。
  “你阿娘呢?”蒙千里沉声问道,心房间似有花香氤氲。
  “不瞒王兄,阿娘与红玉面和心不和,早避走远方,采花酿药去了。”安阳侯灵动的双眸转瞬黯淡,偏头苦笑道。
  烈日当空,一丝风也没有,黑纱冠箍紧的头皮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对于体胖的蒙千里而言,真是苦不堪言,他索性扯掉黑纱冠,丢给身后的童欢。
  “若非为了红玉,本侯岂能向那妖僧低头服软!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干旱,来得也太蹊跷了,会不会是那妖僧作法?”安阳侯的语气犹疑起来,他天生一张纤弱如妇人的清秀皮囊,嗓音却带有莽汉的瓮声瓮气。
  蒙千里盯着他眉目英气的桃花面,撇掉他汗津津的手掌,“你眼里就一个爱妾红玉,不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走,到新乐门城楼摆上酒宴,为大咒师接风洗尘!”
  安阳侯一脸自得地摇头晃脑,“英雄爱美人,这有何不可?”
  蒙千里没再理睬他,转身向童欢使眼色,唇边留有两缕长须的童欢,如野林中的猞猁,一路飞奔去着手安顿。
  新乐门的城楼是骆驼城的瞭望台,坐在搭建的六角亭内,便能极目四望周边军情。
  待两人上到红石垒砌的城楼,一桌简单的酒菜已备齐。坐在光滑的石墩上,蒙千里手搭额头,眯眼看去,从白驼镇通往骆驼城的路上,稀稀拉拉的人影在移动。他似乎能听见白骆驼脖间铜铃铛撞击的清脆响声,凝神细听,驼铃声飘忽不见,眼前的安阳侯手执酒碗,咕咚咕咚灌着竹叶清酒!
  蒙千里见他真不把自己当君王,忍气不发作。桌面摆的两个铜盆,一碰是风干的熏牛肉,一盆是肉眼可数的人参果。
  骆驼城断水了,童欢能凑齐这两盆肉和果,实属不易。就盼着大咒师将骆驼城的臣民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蒙千里刚端起酒碗,城楼的石梯登上位神态疲惫的年轻贵公子,他是蒙千里的次子蒙向前,驻守在与北侯王领地交界的边关重镇金翅岗,委任车骑将军。
  
  “父王,北侯王……”血气方刚的蒙向前是出名了的暴躁急性子,见到他就急不可耐说个不停,惊觉安阳侯在旁,忙收住话尾,转头向安阳侯施礼。
  蒙千里猜到定是北侯王又出幺蛾子了,摆出满不在乎的神色,拍拍身旁鼓凳,要他的儿子坐过来。
  安阳侯抬起白面酡红的桃花脸,一面打着酒嗝,一面从铜盆擒了条熏牛肉,嘻嘻笑道:“车骑将军,可是北侯王刚打完场胜战,占领最北的都城紫砚谷?”
  紫面方脸的蒙向前神情拘谨,双手交叉在膝,垂头作答,“是,父王,北侯王从儿臣驻守的边关借道通过,趁黑偷袭紫砚谷,打赢了。”
  紫砚谷虽是小小部落壮大的国都,但因盛产砚台的石料而国富民安,野心勃勃的北侯王将其占领,无非是贪图紫砚谷的财富资源,骆驼城的边界与紫砚谷一河之隔,唇寒齿亡的地理相连,糊涂的儿子却给敌人借道攻打朋友,真是头蠢驴!
  
  “混账!这么大的事,岂能擅自做主?”蒙千里怒不可遏,恨恨摔掉酒碗,抡起手臂,正欲一巴掌扇过去,叮叮当当的驼铃声里响起童欢尖声尖气的欢呼,“河西王,大咒师到城门下了。”
  蒙千里暂且放过他,神色激动地探身望去,骑在白骆驼背上的大咒师,头戴黑纱斗笠,身穿缁色麻布僧袍,颈间一串醒目的乌油油的紫檀木佛珠,在空中爆裂出若隐若无的香味。
  他趴在被高温炙烤的城墙上,眼泪忍不住溢出来,带着哭腔嘶声喊道,“大咒师,你让本王等得好苦!”
  白骆驼跪下身,大咒师揭开斗笠,露出饱经沧桑的黧黑俊美面庞,高鼻深目、棱角分明的薄唇,典型的俊美皮囊下隐藏坚毅意志力的风流人物。
  
  “河西王,贫僧这厢有礼了。”大咒师神色不惊不喜,抿嘴笑着合掌行礼,徐步跨到城内。
  “大咒师辛苦了。”“大咒师,大旱缺水,造孽啊。”闻讯而来的将士们如见到救星,呼啦围拢过来,迭声问候。
  蒙千里匆匆走下石梯,热情地伸手牵住大咒瘦的手,“大咒师,快上去吃碗酒,解解渴。”
  “不,河西王,求雨要紧。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白驼镇沿途的河道干涸了,露出了沉在河底的彩色鹅卵石......”
  他的话语被醉醺醺的安阳侯打断了,他趴在石梯上的面庞涨得紫红,像只倒垂栏杆的乌紫长茄子。
  “大咒师,真是慈悲为怀的高僧啊。既有未卜先知的法术,还有心系黎民苍生的悲心。”
  这安阳侯灌了几碗竹叶清,就忘记来找大咒师的初心了。蒙千里懒得搭理他。
  大咒师神色平静听完安阳侯的风凉话,转向他行礼请求:“河西王,贫僧需要一坛竹叶清,一盆黄泥土到马蹄寺求雨。还得委屈河西王陪贫僧同去求雨。”
  蒙千里认为大咒师是不希望太多人知晓他施展咒语的法术的缘故,爽快应承。向立在城墙石梯旁神情凝重的儿子蒙向前努努嘴,要他将安阳侯扶回集灵殿醒酒去。
  童欢备好酒和黄泥,三人骑上白骆驼,向白驼镇相反方位的马蹄寺前行。
  道路两旁是大片大片枯萎在地的焦黄植被,蒙千里心情沉重的不发一言,白骆驼的脚力还算快,落日前,三人来到马蹄寺门前。
  童欢先进庙内,把那些个和尚们全轰跑出来,再将河西王、大咒师恭恭敬敬迎到正殿。
  正殿空庭有株绿茵茵的百年菩提树,两旁的花圃栽种有白牡丹,每年来此赏花的人,络绎不绝。而今,花圃内的牡丹花树,仅剩下几棵还在苟延残喘,其余都渴死成废材了。
  河西王要童欢将庙门紧闭,他和大咒师一人提酒,一人捧着黄泥土站在庙中的吉位前。
  大咒师示意他放下酒坛,蹲身把黄泥土倾洒地面,撩起双袖,用酒水混着黄泥土,不多会功夫,就搓揉出七位老妇人的成型泥人。
  蒙千里在旁又兴奋又惶恐,他可从未如此近距离观看大咒师施展法术。这一刻的大咒师,神色肃穆,嘴里念念有词的声音,如蜜蜂嗡嗡在采蜜,蒙千里直觉耳膜震得乱响,他听不清大咒师的咒语是什么语种,力度强大,像一道道闪电在鞭打他,打得他浑身毛孔都在颤抖。
  他抱紧双臂,定定心神,望向靛蓝如布匹的纯澈天空。真是不可思议,四面八方飞来一团团黑云,笼罩在头顶,是要下暴雨的征兆!蒙千里惊喜地看着大咒师,他深陷的双眼紧闭,高鼻下的两片薄薄嘴皮快速翻动,摆在地上的七位泥捏的老妇女,眉眼栩栩如生,如大咒师操纵的木偶,整齐划一地向天地四方跪拜。
  蒙千里看得头皮发麻,雷电交加,乌云撕裂,一条无角的青龙咆哮着朝大咒师怒吼不已,他吓呆了,生怕这巨龙将两人吞噬。
  “请河西王进殿避雨!”雷电隆隆,蒙千里听到天上传来声天兵天将的威武喊叫,他下意识地一头冲向马蹄寺的正殿。
  噼噼啪啪,黄豆大的雨点凶猛地砸下来!下雨了!下雨了!地动山摇的欢呼声将在雨中念咒不息的大咒师淹没。
  雨点飘落蒙千里身上,滑进口腔,浑浊的雨水带有咸涩的尘土味,正如他且喜且悲且惧的百般不是滋味的心境。
  雨水哗哗,凉意浸身,蒙千里暗暗思忖,大咒师是护国尊宝,怪不得北侯王几次三番要他,屡次推诿不成,北侯王已发出不交人就要兵临城下的恐吓之言。
  送还是不送,事关生死存亡啊。蒙千里思虑重重,通身湿透的大咒师睁开眼,两人四目相望时,他竟生出天下英雄谁敌手的凄凉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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