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嫡庶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那个在雪夜出生的孩子已经四岁了。虽然在那天她们母女先是被人下药，后又被丢在了冰天雪地中险些被冻死。终究是命不该绝，从鬼门关闯了过来。
　　容氏自从那次在人前颜面扫地，倒是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在慕飞雪上族谱的关口出来捣乱。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容氏没有亲自动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招，居然请到了慕家的几位长辈。以赵姨娘进门时没有换庚帖立婚书为由，硬生生的搅黄了这件事。慕天祥也是独木难支，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本来慕家传到慕天祥这一辈的子女，按规矩应该排在飞字辈。因为容氏在暗地里作梗，慕天祥无奈之下，只好给这个入不了族谱的小女儿改名为妃雪。
　　大人间的明争暗斗，对于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来说，实在是没兴趣知道。除了不能入族谱这件事让慕妃雪的身份有些尴尬以外，倒也没有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毕竟全家上下都知道她是名正言顺的慕氏血脉。何况出了那件事，闹得青川城人尽皆知。为了慕家的脸面和儿女的未来。容氏就算是再恨这个孩子，也只能在上族谱这样的事情上暗地里下绊子，除此之外也是别无他法。
　　因为这件事情，慕天祥对小女儿心中有愧，只能用加倍的疼爱来补偿。慕妃雪从来就不愁吃穿用度，每天的生活就是睡到自然醒，吃饱喝足后变着花样找乐子。反正什么晨昏定省，祭祖守岁之类的事情也没有她的份儿，自然也没有人会来管她是否遵守礼仪规矩。于是乎这丫头那是上树捉鸟下河摸鱼什么都干，至于摔盆打碗那更是家常便饭。有几次容氏实在是看不下去，想要教训一下这小庶女。不料被自己的夫君知晓，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挨了几顿训斥后，只得做罢。
　　原本慕家在青川城这个地方，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商贾家族。虽然有些家底但依旧被世人视为不入流的贱商而看不起。直到慕妃雪降生后，家里的生意是大有起色，族中的几个晚辈或在科举考试中榜上有名，或立下战功拜爵封官。慕家也成为了本地的名门望族，上门说媒求亲结交者如过江之鲫。身为慕氏族长的慕天祥高兴之余，认为是小女儿带来的好运对她更加宠溺。爱屋及乌，赵姨娘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不少。
　　这一日慕天祥忙完了自家商号的事情回府后，早已在花厅等候多时的容氏，亲手为他泡了一壶热茶。慕天祥接过夫人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后，才说道：“夫人今日如此殷勤，究竟是有什么事吗？”
　　容氏微笑道：“老爷，是有件事要和您商量。家里的孩子们都大了，已到了启蒙的年纪，是否都送去族学读书？妾身一介女流，此事还请老爷定夺。”
　　“内宅之事，夫人自己看着办吧。既然是送孩子们读书，不可厚此薄彼。让妃雪也一起去。”慕天祥漫不经心地说道。
　　就这样，慕妃雪也和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到族中的学堂读书。因为她的年纪太小，所以每日只在学堂呆上半天，读些《三字经》一类的书启蒙。每次容氏看着这个小庶女在她的面前招摇而过，心中的感受如同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几个月过去了。慕天祥偶尔闲来无事，正在府中花厅赏玩古董。仆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学堂庄大家给老爷的。慕天祥接过来一看，急忙命人去将他请来，同时叫人去请夫人。
　　待容氏到了花厅好一会儿，庄大家铁青着脸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叫道：“我不干了！竟有如此顽劣之徒，不敬师长，不守人伦纲常。真的是气煞老夫也！”
　　容氏急忙劝道：“先生何出此言！是谁惹您生气，我家老爷定会重重责罚来为先生出气。是吧，老爷？”
　　慕天祥也诚恳说道：“慕某定会让先生满意。还请先生告之原委。”
　　庄大家气呼呼地说道：“还不是你们家那个没上族谱的小庶女！”说完就将今日在学堂上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
　　容氏说道：“老爷，您不能让那丫头再这样无法无天下去了。必须要好好地管教，不然以后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慕天祥犹豫了一下，唤来仆人：“去把妃雪给我叫过来。”
　　也许因为小孩子特有的感觉，慕妃雪一踏进花厅就发觉到异样。她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问道：“爹爹，叫我有事吗？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还要回去和院子里的小姐姐们一起荡秋千。”
　　“刚才在学堂，你是否对庄先生不敬？”
　　“是。”慕妃雪出乎意料地痛快承认了。
　　“为什么？”
　　慕妃雪大声说道：“是因为上午的时候，庄先生给我们上课，四叔父家的二姐姐向先生请教问题。先生没有回答二姐姐的问题，还把她给骂哭了。我气不过，就和先生吵起来了。爹爹，嫡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慕家老四是慕天祥同父异母的庶弟，他的生母和赵氏一样都是妾室。
　　容氏说道：“你这野丫头，仗着老爷的宠爱，顶撞先生还敢在长辈面前大言不惭。来人哪，上家法。”仆人很快就取来了一根两尺长、一寸厚的竹板。容氏拿到手里，喝道：“你若乖乖地认错，就可以免了这家法。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做嫡庶。你这个小妾生的贱种，还想骑到嫡子女的头上，做梦！”话音未落，举起竹板就向着慕妃雪头上打去。
　　“住手！”
　　容氏只觉着手腕一痛，竹板落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推到了一旁。她十分恼怒，转过身来说道：“慕老四，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管闲事？”
　　慕天祥急忙站起来：“一点小事，何必劳驾四弟来跑上一趟？快请坐。来人，给四爷上茶。”
　　慕四爷根本就没有搭理兄长，一双眼睛直盯着庄大家，冷冷地问：“庄先生，不知道在下什么时候得罪了您，竟然当着全族晚辈的面羞辱我的女儿？”
　　庄大家赶紧解释道：“庄某何曾羞辱过令爱，只怕是有人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慕四爷冰冷的目光扫过庄大家那张老脸：“姓庄的，你是在说我女儿，还是小侄女呀？你敢指天誓日说一句，你今日在学堂，未曾说过庶出的孩子，只配为奴为婢为娼吗？”
　　容氏说道：“或许是她们两个丫头片子私下里串通好的…”
　　“大哥，俗话说长嫂如母。可自从这个女人进门，咱们慕家就没有消停过。她嚣张善妒，苛待妾室，打压庶出子女，侵夺其他几房的财帛产业，兄弟明白，你怕得罪了大嫂的娘家客国公府，所以睁一眼闭一眼。别的不说，妃雪侄女可是大哥你亲生的。可刚才容氏当着你的面下毒手，难道就因为孩子为她二姐姐出头，说了几句公道话吗？大嫂，听说这姓庄的是你请来的，那他说的那些混帐话该不会是你指使的吧。”慕四爷亳不客气地打断了嫂子的话头，一番话锋利如刀，又像巨石般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容氏自然是不会承认。所以在这场风波中，只好让那个可怜的庄大家当炮灰，从慕府永远消失了。至于身处在风暴中心的慕妃雪，也毫发无伤的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让提心吊胆的赵姨娘终于安下心来，事后还收到了四房送来的一份谢礼。
　　春去夏来，天气越来越热。每年上阳节前后，慕家所有人都会到郊外的农庄去消夏纳凉，直到秋收后才回到城里的府邸。坐在马车上颠簸了大半天，总算赶在日落前到了地方。
　　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次日天刚亮，慕妃雪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带着几个小丫头出了农庄，精神抖擞地漫山遍野疯跑。平时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自出生起首次离府来此的慕妃雪看什么都好奇，每天都会出庄去到处游玩。直到日落时才会归庄。慕天祥一开始还拘着女儿不让她乱跑，后来看她玩得还挺开心，也就不大愿意管了。只是吩咐下人们保护好小姐，别让她遇到危险就行。
　　从农庄向北约十五里，就是风景如画的平川。这里遍布丘陵，几座庄园掩藏于青山绿水之间。这些庄园都是属于身份尊贵的豪门，所以这个地方也被当地人称为功勋岗。功勋岗四周守备严密，难以靠近。但细心的慕妃雪发现了一条位于密林中的小路，从这里顺利地溜进了功勋岗。
　　没想到进去容易，想出来却很难。这功勋岗里的岔路极多，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子。慕妃雪一行人很快就迷路了。眼看着夕阳西下，黑暗笼罩了一切，令众人心急如焚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出来，慕妃雪只带了两个丫环和四个护卫，加上她和马夫一共八个人。之前派出去两名护卫去寻找出路，小半天过去了，也不见他们回来。眼见林子里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六个人又渴又饿，只能围着马车继续等待。
　　冷风中夹杂着野兽的嚎叫声，一道道绿光在林子中闪烁穿梭。慕妃雪问身边的人：“那些是什么东西？”
　　一名猎户出身的护卫低声说道：“小姐，别出声。那是野狼群。看来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众人尽皆变色。深夜在野外遭遇狼群，那可是九死一生。出来时也没有想到会碰上这种事情，所以护卫们只带了木棒和短剑，没拿弓弩火把一类适合对付野兽的家伙。现在想来，那两个寻路的护卫可能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密林里传来一声长啸，狼群向她们发起了进攻。
　　“嗖”的一声，冲在最前面的一只野狼发出一声哀呜，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身上插着一支羽箭。紧跟着又是几声惨叫，突然遭到袭击的狼群顿时乱成一团。
　　一队人马挥舞着火把长刀，从密林中冲出来。长刀挥过，血肉横飞。狼群突然遭到袭击，顿时大乱，纷纷向林子里逃窜。来人也不去追，调转马头将慕妃雪和随从们团团围住。一个穿着褐衣的骑手向身后说道：“公子，人找到了，都活着。”
　　马蹄声缓缓响起，众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一个弱冠少年缓步策马而来。这少年约莫十来岁的年纪，相貌俊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冷冷地看了包围圈中的六个人，声音冰冷：“你们是从那里来的？为什么擅闯我的地盘？”
　　一个丫头回答道：“我们是青川慕府的。今日陪着我家小姐来这里游玩，不慎迷路误入了贵宝地，还请主人原谅。”
　　少年的目光扫过，最后停在了慕妃雪的脸上，明知故问道：“你家小姐是哪个？”
　　慕家的下人们一齐看向了自家小姐。慕妃雪上前一步，说道：“哟，好大的口气呀。这地方是你家的，山上树上石头上写了你的名字吗？你叫一声它们就会答应吗？”
　　少年冷笑一声：“小丫头年纪不大，嘴皮子倒挺厉害。若不是我的人在林子里看见那两个人像无头苍蝇般乱撞，今日你们必死无疑。罢了，你们跟我走吧。夜深了，若无人指点，你们是走不出去的。就到我庄上歇息一晚，明天再走不迟。”
　　对方人多势众，何况是慕家人失礼擅闯在先。目前也只能依着对方的意思。于是少年的手下在前面带路，慕府的马车在后面跟着。慕妃雪掀开窗帘，看见那少年就在马车边上不紧不慢地跟着，时不时还转过头来看看她。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队伍停了下来。丫头扶慕妃雪下了马车，慕家的护卫围成一个圈子，把自家小姐护在中间。
　　少年打马上前，突然伸手抓住慕妃雪，把她轻轻地放到马背上。对身边的褐衣骑手说道：“尚武，我改主意了。立刻派人送这几个人出岗。”
　　慕妃雪猝不及防被人提到了马背上，吓得她拼命挣扎，大声尖叫。丫头和护卫们见小姐被人抓去，立时就冲过来想要将她给夺回去。却被少年的手下拦住了。一个褐衣人喝道：“我家公子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快走，快走。”
　　一个慕家护卫说道：“这位公子，救命大恩没齿难忘。容小的回去禀告我家老爷，定有重谢。但您可否归还我家小姐？不然我们就这么回去了，没法跟老爷交待啊！”
　　少年感觉到手腕剧痛，一低头才发现是怀中的小女孩儿张嘴狠狠地咬了上去。他挣脱开来，顿时失去了耐心，喝道：“尚武，给一张我杨府的名帖，让这些人拿回去交差。驾。”一声呼喝，不顾怀中人的挣扎尖叫，抱着她纵马急驰而去。
　　目瞪口呆的慕家众人，看着小姐被人抱着飞速消失在了视线中。尚武掏出来一张帖子，硬塞给了其中的一个：“看什么看，拿着。我家公子就想请你们小姐盘桓几天，到时候就会给你们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