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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巫国宫殿
皇宫由六块大的宫殿组成,宫殿群呈金黄色,最大的当属平日里王召见群臣、举行宴会的主殿:宏明殿。宫殿的西南是供奉着蜀国先王的宗庙,东面宫殿群是王子们的寝宫。
明堂
年迈的巫王盯着桌上的一块朱红色方巾出神,方巾上绣着一只黑色大鸟,站立在一根树枝上,张着口,仿佛在号令着同类…
“上,人到了。”台下的侍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嗯。”巫王回过神,将目光从方巾挪开。
不到一分钟,一个身形高大,四肢修长的青年男子来到殿下,他头微低,双膝着地:“上安好?”
巫王走下神台,手放在他头上,以示回礼。
“寡听说你在召集各部落准备对付涿鹿部落的蚩尤?”
“是。”青年人恭顺的答道。
“寡授予你行兵布阵之艺无法降服他吗?”
“蚩尤部落不知从何处得妖法,能征风求雨,所戴兵甲能刀枪不入,我部无法攻破他们的阵法。”青年将头埋得更深了。
“唉,寡本不应参与你们的争斗”,巫王透过宫殿望向远处的河流,声音低沉的说:“你先回去吧。”
“上,”青年急了:“他们作恶多端,恳请上授予我部更多神力。”
巫王转身离开明堂,青年望着他的背影发呆。一老者缓缓走入,右手轻搭在他肩上,说:“君请起吧,上自有神断。”
雍乐殿
巫王正坐金位,在他左右两边站着两位身着白服的年轻人。
“寡知道这么做是坏我巫之法,你二人若觉不妥,可不必依之”,巫王面有难色。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低头谦逊的回:“臣听请上之旨意。”
“后、牧,你们都是巫国族人后辈之翘楚,又精通兵法武功”,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寡派你们前去辅佐(黄帝)族,平息人间的祸事,应允否?”
“你们可与本族长老商议。”
“诺。”
小王子不知何时走入内殿。
他手上端着一壶泡好的茶水,将茶杯中已冷却的水倒入水槽中,倒入新茶,一时间,芬香四溢。
“吾儿,寡这么做,对否?”
小王子奭看着日渐憔悴的老人,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宽慰道:“天意如此,父王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寡之过失,却要累及族人。”巫王面部扭曲,痛苦的哀嚎。
‘确切的说,应是兄长的错失’,奭想,可他不能提及兄长,父王的神经经不起再次的考验。
周王室的藏书殿,青年史官李隐正整理王室的古书,《三坟》、《五典》、《九丘》,这些写于金帛的文字晦涩难懂,他却乐此不疲。他仰慕上古的能人杰士,上古的三位神医:雷公、歧伯、俞跗,有着起死回生的不世绝学,可是金帛上有几行关键的文字被人为的抹掉。
闲暇时他神游《九丘》,书中藏着天下九州,各地风土人情,对书中几笔带过的古庸国痴迷不已。
“少私寡欲,夫不争,国小民乐”
此时天下,王权渐微,诸侯崛起,诸侯间混战连年,小国夹杂在大国间,朝不保夕,弱肉强食,常年遭受饥荒战乱之苦。
“若君王少私寡欲,莫觊觎他国之疆土,尊周王孝亲邻,又怎么会出现民饥、杀人越货、国破家亡的人间惨剧。”他卷着金帛自言自语。
“李隐,太宰来问天子日常?”主事小官身形矮小,可声音洪亮。
“如常。”他放下金帛,双手重叠、拇指相对,身体微微向前回答道。
入冬的王城门口,两旁高大的白果树颓像尽显,太子晋左手托着心爱的笙,所随行李不过一件包袱和一个忠心的奴仆。
奴隶时代的奴仆没有人身自由,终其一生都要效忠其主人,不管落魄与否,运气好的奴隶能碰上一个脾气好的主子,不会随意打骂更有甚者危及生命,甚至,能得到一个名字。
前太子的奴仆幸运,不仅得到了主人的宽待,还得到了名字:亘生。
“亘生,你若是有家人,前去投奔他们吧。”
姬晋的声音细长柔和,在这瑟瑟北风的穿透下更显哀伤。
“亘生是太子的奴仆。”
身份卑微如他,却拥有一副好皮囊,双目深邃,鼻梁高耸的镶在脸部正中央,一头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也不显脏乱。他一直记得小尹把他引进太子的宫室,太子好奇的问:“你是乌孙人吗?”
小尹讨好的附和道:“太子这么一说,确实和宫里的胡巫有几分相似。”
亘生身为贱奴,地位卑微比蚁虫,却也看的出太子虽年幼却已初显王者之风,日常生活平和有序,对待奴仆从无肆意糟蹋,与内、外臣相处自有一套浑然天成的王者之道。
凌冽的寒风如刀刃般刺进每一寸肌肤,远处的雪山预示着他的命运,如果他坚持前行必定会被冻死。他掏出白色的玉璇玑,老天子在藏书室,一双苍白的双手将雪白的玉璇玑微微颤颤的递给他:“此物精美绝伦,恍惚不可知,卿博学良善,必能解开玄妙之门。”
胡巫乌云肃穆的站在天子右侧,面无表情以显示他在人界的权威。
太史寮里掌管祭祀的胡巫颇为神秘,平日独来独往,身为同僚却从无交流,周王室的胡巫起源于古公亶父,他们跟随历代周王搏杀战场,攻克商都,平定九州,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洁,他们从不与外界通婚,是隐秘而尊贵的族群。
“此玉具神性,遇事,君自断。”
他五官精致,一双碧眼深陷眉下,笔挺的鼻梁下方两片饱满的朱唇发出浓厚的男声,这是一种极具说服力的声音,简短几字就能让听者屈服于他的权威。
李隐不敢抬头看他,拥有世袭官位的胡巫,超出了他对世界的理解范围。他记得刚来太史寮入职的头年,王城发了一场瘟疫,虽未波及皇室,但也死了不少的贵族和国人,胡巫的领袖乌云在离王城不远的成周大郭举行祭祀大典,身为太史寮的官员他也有幸目睹了这个大场面。
几日后,这场可怕的瘟疫停止了扩散。
周王室对于胡巫的信任比之疆场上英勇杀敌的贵族更甚。
乌云身为胡巫新任领袖,自知责任重大,从打接管玉芯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神经就没松懈过。
继任典礼是一场盛大的仪式,天子作为人界最高领袖端坐在右方,表情庄重肃穆的注视着这场典礼。左方是上任胡巫首领,他手捧锦盒,身穿黑色礼服,背面是用金线绘制的昆仑山,帽檐的云层与胸前的山景遥相呼应,胸前挂着一幅赤火环绕太阳图,两只金色的三足乌口含黑蛇,安静的述说着这个神秘族群的历史。
礼毕,前任族长打开锦盒,口中念念有词,羊脂般乳白的玉芯静静的等待着权力的转移,拇指大小的玉芯边缘呈暗红色,上面细微的留有历任族长的鲜血,乌云记得成人礼的傍晚,他被族人抬到祠堂,祠堂呈圆顶,四周没有遮挡,一座拱形小桥是唯一连接外界的工具,平日里师长会在这里教授贵族之后天文、祭祀、堪舆等技艺。昏迷前,他只记得祠堂已被清理干净,中间放置的圆形大桌移至别处,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金色的大火炉,烧的方圆几里都能看得到火光。
三个蒙面长老,着黑色及地长袍,中间的长老对着火炉大声喝道:
“祁连之火,巫神之源,与吾族人,燃之不尽!”
旁边两位长老跟着重复:“与吾族人,燃之不尽!”
左边站立的长老从火炉里拔出一根烧的通红的菱形火钳,口中念念有词:“上古燧皇,九重通天,赠与神器,佑吾巫族。”
右边长老将水从金色的壶倒出,浇在火钳上,发出“呲哧哧”的声音,口中念道:“大荒之丘,玉龙之源,镇山族石,三乌绕峰,万物尽有。”
醒来,乌云就成了族中的领袖,在他左胸的位置多了个菱形的印记。
一丈多宽的乡道上尘土飞扬,亘生牵着牛车在前边引路,姬晋盘腿而坐,左腿立着支撑握着竹简的手,整个人慵懒的靠着车柱:
“亘生,你腰间挂的是什么物件?”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腰间来回动荡的物件上,折射出的光晃得姬晋看书的眼睛睁不开。
奴仆看了一眼腰上的石头,咧着嘴回:“这块石头自出生便有了。”
姬晋放下竹简,若有所思的说:“此物甚眼熟。”
“这种石头不足奇,到处可见吧。”
亘生解开上衣的扣子散热,入秋的天气不应该这般炎热,不过,天子连最心爱的儿子都能逐出王宫,世间还有什么事能叫人惊讶!
周朝的奴仆无私有财产,从遮体的衣物、草鞋到使用的工具都是主人所赐,像亘生这般幸运的奴隶,纵使主人待他好,也不会拥有一件私有财产,哪怕只是块普通的石头。
周贵族八岁入小学,受教于王城郊外的明堂,先是学一些简单的数字、天干地支等常识,年龄大一点便开始音乐、舞蹈,这是最关键的技能,身为远古统治者,祭祀是头等大事,每年诸侯朝贡都要以宏大的舞蹈场面来宣誓中央帝王的权威。十五岁以后,还要加入射御之术,成年“冠礼”后,正式学礼。
太子姬晋自幼聪慧过人,十二岁便能在大蒐礼前的凯旋仪式上演奏笙乐,庆祝得胜而归的军队,然此时的周王朝已是王迹渐逝,天下失道,大蒐礼中的程序也被删减殆尽,太子的表演仍是仪式中的保留节目。
亘生6岁跟随太子,从王城到泮宫学习,耳濡目染中也学到不少知识,上古社会,知识还仅是贵族的专属,奴隶是无法接触祭祀、礼节,一般贵族的奴隶们离祭祀典礼最近的大概是他们要以身殉葬之时,才能看得清这严谨的祭祀程序。
姬晋年十六,他的学习进程非常快,想提早学礼,天子不知是否可行,就在泮宫召见胡巫乌云。
乌云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脸,对周王恭敬但不卑微:“待臣回去占卜,未得到神灵和先祖允诺,莫行。”
天子召来在侧室静候佳音的太子,一脸慈爱的说:“你再等等吧。”
太子虽不悦,一向待人以温和的修养让他只是皱了下眉头,先对乌云行礼:“大人费心。”
乌云回礼道:“喏。”
再对父亲行君臣礼以示告别。
亘生随太子走出泮宫,他总觉得这个首席大巫师看他的眼神很奇怪,虽然他面无表情,严肃的让人害怕,尤其是那一身黑袍,总感觉上面的乌鸦在盯着他看。
他赶紧低下头紧跟太子的脚步。
回宫的马车上,姬晋对他说:“你长得跟大胡巫可真像。”
亘生牵着缰绳的手抖了一下:“他严肃得可怕。”
“师氏说胡巫掌管着天神与人界的沟通,我祖古公亶父就是受胡巫祖先的帮助得以强大,后来他们还替文王寻得太公望,对我周室功劳不可谓不大。”
太子一本正经的科普,可亘生还是嘀咕着:“可怕...可怕...”
“太...主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亘生的疑问唤醒了陷入沉思的姬晋,他放下竹简,上面是一副由许多线条构成的图画,册子的右上方写着三个小篆:九州图。
周王宗庙,姬晋在乌云的陪同下对祖先行简单的“享”礼,禀告列宗自己已被剥夺继承权,逐出皇宫。弟弟姬贵也在一旁观礼,他崇拜哥哥,不想参与这场让人伤心的仪式,可天子为了警告他不要试图犯同样的错误,强行将他押往宗庙。
乌云依旧是面无表情,身着礼服,端坐西方,化身为“尸”,姬晋跪坐东方,太史寮的高级巫官先献上七尊已烹饪好的羊、猪肉,用食器“鼎”装好送上祭台,再将肉取出放在俎上陈设至食案;卜、祝依次献上三尊用长方形的“簋”器盛装的黍稷和三尊圆形的“簋”食器装好的稻梁;四个用竹做的食器“笾”盛好的干物,晒好的枣、果脯和栗子,最后献上六尊用食器“豆”装好的腌菜、肉酱汁。巫官用盛酒器“罍”盛满玉琼浆汁,并在旁边摆满饮酒器以备祭者享用。
此次属意外,礼器和食物都未按照规格准备齐全。乌云起身检查献祭物品,确认未越礼且符合“少牢”之礼,便回归原位。
时辰到,卜官宣唱:
“礼仪既备,钟鼓既戒。孝孙徂位,工祝致告。”
姬晋神情肃穆的念:
“我仓既盈,我庾维亿,以为酒食,以享先祖。”
“维羊维牛,维天其佑之。”
“先祖是皇,神保是飨。”
“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
......
年幼的姬贵耷拉着脑袋站在祭台旁边,眼含泪水的看着仪式,他知道这场仪式一结束,哥哥就要离开王城。
姬晋舍不得离开王城,尤其是那里的藏书殿,他仰慕先祖的伟绩,自幼便以复兴周王室为己任,压力大,常夜里无法入眠,藏书殿便是最好的栖身之所。
“主人?”亘生眨巴着他那双墨绿的大眼睛。
“往西走。”姬晋指着‘九州图’一角,尚稚嫩的圆脸,神情坚毅。
皇宫内,黑布遍布,治丧器物摆满皇宫各个角落。
东周天子姬泄心自太子晋死后,一直身体欠安,日日思念爱子,每日要靠定神丸才能入睡。
“上,太子的陵寝还未修缮完毕,司空来问,是否一切从简,在未竣工的陵寝上稍加修饰即可?”侍者手持竹册问。
“不行!太子要按照天子的规格,若是时日紧迫,那就迎入寡人的陵寝!”天子倚着桌沿,左手握着笙,右手轻抚笙口,神情哀伤。
“诺。”侍者不安的转动着眼珠,弓着腰退了出去。
“吾儿…”天子苍老的脸上,泪水沿着皱纹曲线,蹒跚的滚动着。
太史诰伯入内室。
行过礼后,天子从床榻上起身,说:
“太史,寡人昨夜又梦见太子,他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吹笙,身边围着一群白鹤,一眨眼的光景,白鹤变成黑色的大鸟,太子被它们抓走了。”天子喘着粗气说道,时不时拂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太史微曲着身子,面无表情的听着。
“上,依古书上记载,鹤乃长寿、吉祥之物,太子被仙鹤所围,乃是吉兆。”
天子心稍宽,睁大了眼睛:“那后来白鹤成了黑色的大鸟,又是何意?”
太史一时回答不上来,脸色渐白,却又不能在天子面前显露出无知,“这该如何是好”,在他不知所措之际,身后的小吏回答道:“回上,黑色大鸟乃是太阳神鸟,是帝俊与羲和之子十日,即太阳神之子,亦是吉兆。”
诰伯松了一口气,回头想看看这个帮自己解围的人是谁。
“噢,寡人怎么从来没听过?”天子双目无神,左手托着腮帮。
藏书室小吏望向太史,诰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古书《九丘》所载,三足乌又称金乌,乃是黑色的大鸟,居于日中,有三足,‘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皆可证上所梦之物就是金乌。”
“这么说,吾儿随太阳神之子而去了?”天子双目泛着光,音调随着情绪有了起伏。
“这…”,李隐不知如何所答,太史抢先说道:“回上,太子已升入天界,化而为仙了。”
天子脸上露出欢喜神色,不一会儿,又陷入哀伤:“吾儿抛下寡人成仙去了,天地有别、仙人有界,如何得见呐!”
众人退下,太史诰伯赞许的看着李隐:“后生之聪慧、渊博,乃我周之幸也。”
王城外一处简陋屋舍
青年男子跪坐在放着一堆简牍的书桌旁,专注的看着一片残旧的木简,他看的出神,用手指着简上的古字,生怕漏掉重要的信息。
他拿起毛笔,将木简上的内容抄下,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知何时,一个身着白色官服的人出现在门外。
“李隐,天子召你入宫,不必着官服。”
他抬头看来人,微弱的油灯照着模糊的人脸,来人是太史寮的同事,他站起身来行礼:“天子为何派卿来舍下?”
“李卿居所难寻,若遣他人,恐无处寻觅啊。”来人回礼道。
二人并排走出屋舍,上了轺车。骏马色泽黑亮,四肢粗壮有力,不停的喘着粗气,前蹄用力的原地踏步,发出‘嘶、嘶’的叫声。
一辆轺车快速的在宁静的街道上飞驰而过,路边的尘土顺着车轮的转动飞扬而起,留下一片模糊的街景。
王城宫殿,四面各有三门,南面圉门,北面乾祭门。他们由北面的城门进入王城,守卫早已将右侧的偏门打开。
王宫坐落在中央大道上,西边有宗庙祖堂,东面是神坛社稷。宫殿后面是商贸市场,日间车水马龙,商人们在各自的摊位进行商品交易,李耳平日无事常流连于贩卖古物的商铺,与这里的商人都相熟,他们也乐于将宝物卖给在王室供职的识货人。
“上,臣将李卿带到。”
天子愈发苍老,他神情呆滞,手上依然握着爱子的笙。
他回过神来,重重的眨了下眼睛:“嗯。”
“听太史寮的人说你读的书最多。”他气若游丝。
“太史让臣任守藏室之史,嘱臣可尽阅藏室之书,以继周室之史。”天子寝宫的灯光比起李舍要亮堂许多,宫殿内摆满四方诸侯进献的贡品,有珍稀动物的皮毛,黄金打造的匕首、刀剑、器皿,形状各异的铜器。
“李卿莫自谦,诰伯说你有‘通世’之才,想必知晓不少世间绝学,寡人不惧生死,也自知时日将至,本安心待先祖召唤,可…可那个梦,绕得寡人忧心不已,依卿之见,先太子的魂魄是否已回到我周祖先之地?”天子用绝望的眼神述说着担忧。
李隐熟知周室的官僚制度,通晓鬼神之事乃小宗伯所职,昨日贸然为太史解围已是越界。
“上是否已让太史寮占卜过?”
“这几日寡人总是梦见先太子的魂魄在这大殿中游荡,太史寮那帮庸才请来胡巫说是有不净之物混入王宫,胡巫之术扰得寡人更加心烦,若是先太子的魂魄不安,想与寡人诉说,岂不是被他们惊扰了?”天子伸出苍白的双手重重的敲打着太阳穴。
“太史寮如今已无似卿这般通晓古礼之人,寡人怕那帮庸才不知礼节,触怒先祖,累及先太子啊。”
“臣下不通巫术,但也曾见识过胡巫法力之高深。我周之初,已有胡巫协助先祖之史。”
天子的眼里突然出现一道光,他擦拭额头的汗珠,双手扶着桌沿,缓慢起身:“卿可知我上祖穆王西游之史?”
李耳抬起头,看着天子,说:“臣略知,但书中只有寥寥数字记载,但臣听闻在秦、晋之地,关于穆王西游之记载颇多。”
“寡人也是听年老的师氏提起过,说是在昆仑山上有神迹,上通天下知地”,他激动的语速有些快,一口气没接上了,喘了起来:“咳,山上的植物熬成汤药,能让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这…臣只知道在昆仑山之北,有这么一个传说中的神地,上古之黄帝靠着天神赠予的神器统一了中原各部。”他仔细回想着书中的内容。
病入膏肓的天子伸出藏在衣袖中的手,枯槁的手中紧握着一卷金帛:“卿可否一看。”
李隐恭敬的用双手接过金帛,他双膝跪地,将金帛铺在矮桌上,借着微弱的油光,金帛上的图案渐渐显现,这是一条向西,远离中原的地图。
图中的线条蜿蜒曲折,精确标明九州各部所在及山川河流的分布,其中有一条用粗红色实线标明的路线格外引人注意,因为它直指一座拥有众多传说的神山:昆仑山。
“回上,这图和《九丘》相差无几,只是…”他的身子离矮桌越来越近:“只是多了几处臣从未见过的地方。”
“卿以为我先祖穆王为何舟车劳顿,四处远征?”
“依臣之拙见,穆王游历天下目的有二:其一,西方各部荒蛮之地,天子西游,远播我大周之威,减免战祸;其二,臣听闻穆王好远游,天下既定,天子欲游天下之心也合情理。”
“先祖英明神武,可毕竟是食五谷的血肉之躯。远游路途之远,纵使有八骏护驾,也是非常人所能至。决不仅是卿所提及的目的。”
“我上祖黄帝之神功,远非书中所著。传闻黄帝乃神界与凡界结合所出,所以弱而能言,身形非凡人所能比。”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上祖身边的文官武将有不少乃仙界所输,相传就是风后、力牧所持之神器辅佐黄帝成为天下之主。”
李隐低着头,一脸的迷惑和不解。
“今之天下,王道渐弱,寡这个天子与宗庙里那些牌位无甚差别,卿以为何故?”
他眉头一抬,望向瘫坐在环形矮椅的天子,道:“臣不应妄议天下之事。”
“三公之辈,还活在周天下的假象之中,依靠着先祖们的荣耀,沾沾自喜。朝堂之上,尽是些妄谈,卿只管畅言。”
“臣以为我朝之初所建立的分封诸侯制,才是一切祸端的根源。”他如实回答。
老天子猛的坐起身来,他看着这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周初之封建制,意在维稳疆土,诸侯王对天子恭敬畏惧;奈周室天下历经百年,血脉疏远、宗亲难认,黔首只知封国君主。反观诸侯各国,国力强盛,君威浩荡。长久以往,王道渐弱,人心分离,天子威严荡然无存。”
“卿以为如何恢复我周之威风?”
“臣愚昧。”
“寡倒是听说有一人或许有此能力…”天子左顾右盼:“自从先太子死后,夜里总是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似真似假,孤也分不清…”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直到那日,卿的一番说辞,才让寡人顿悟,那些梦并不是虚幻的,或许我周之上祖真有箴言要对寡人传授!”老天子激动的说,他的手颤动的厉害,身子抖动得快要要跌出座椅。
李隐半跪着前去搀扶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对答,“看来天子是真的疯了”。
“卿不会以为寡说的是疯言吧。”老天子低头看着他,眼神时而暗淡时而发亮,一副时日无多之象。
他抬头,恭敬的望着天子,问:“上可否告知,梦里所现?”
天子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伴着文字轻吐:“除了先太子,寡还梦见一座大殿,一座比皇宫还大的金殿,”他用手比划着:“大殿上站着一个人,一个极高的男人,他双目深且大,鼻子高挺,黄金饰品环绕在长袍上,耀眼的都不能使人直视,即使是在梦里,寡也还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梦,”他小声嘀咕道:“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他直呼寡的姓名,说起周之历代国君,语气严厉,他说:‘尔辈无能,致使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民生涂炭!’后来说了些什么,寡人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提到了一个地方,说那里有平定天下之神器…”使劲的回想细节令天子头痛欲裂:“命寡人去取。”
他看着满脸惊讶的年轻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唉,寡人一把年纪,近年来,邪气入内腑,怕是无法担负此重任,大臣们都认为寡人是邪气入脑,说的尽是痴言诳语,”他两眼怔怔的看着李隐,他听到这里,也大概知道其中的意思了。
两人此刻陷入沉默,老天子拿起金帛,悠悠的说:“卿年轻且博学,比起我辈族人后生,卿之为人品行更让寡人放心,”天子突然弯下腰,直视他,语气沉重的说:“寡人信不过朝中的三公大臣,有人在暗处想断我周之命脉。”
他吃力的往座椅中躺,抚着笙身,气若游丝的说:“先太子聪慧过人,有为王之道,却早早仙逝,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阴谋呐!”一个激动,一股暖流从喉咙里冲了上来,鲜红的血液洒在洁白的笙上,老天子颤颤巍巍的用长袖试图抹去爱子笙上的秽物。
李隐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块布,小心翼翼的接过笙,仔细的擦拭着。
宫门‘噶’的一声打开了,宫人踱着步子走进来:“上,服药的时辰到了。”
老天子虚弱的眨了一下眼,将放在矮桌上的金帛扔给李隐,说:“卿回去吧。”
走出宫门,他才敢掏出天子临走时扔给他的金帛,就着微弱的宫灯,他才发现卷着的金帛里多了两张小一点的帛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一些字,他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将金帛裹好,加快脚步走向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