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古套路最得人心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T城偏安江南，北面临江，南有竹山，雾气氤氲，常年如春，阳光充足。在这里，阳光是温柔的，水是温柔的，空气是温柔的，连街上的人儿都是温柔的。在这里，打发时间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与花儿、与鸟儿说说话都可消磨时光，一切都是那么的与人亲切……
　　所以，你以为这将是一篇散文，抑或是一篇描写风光的言情小说？
　　聂卿相的嘴角像是泛起一丝笑意。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位语文老师跟他的历位的语文老师一样，都将倾倒在他浩如烟海的中华诗词宝库和同龄人难以企及的语文素养面前。
　　十分钟之前，T城高中高一九班开始了新入学新生的第一堂课：语文课。村上春树曾说：没有十全十美的文章，正如没有彻头彻尾的绝望一样。而对于聂卿相来说，文章不可能十全十美，但是绝望总是能来的彻头彻尾。
　　在上高中前的暑假里，聂卿相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他能遇见一个意境与他大抵相似的语文老师，能够把“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偌大画幅一毫一末地在他脑海中铺陈，而不是像初中顶着癞子头的油腻中年老师嘴角挂着痴汉笑：同学们闭上你们的眼睛，你们能不能看到那位穿着云般的衣服，面容像花一般的女子正向你缓缓走来。
　　聂卿相当时胃里的蟹黄汤包汁和豆浆都快漫上食道，而他那一刻想做的事情，唯有提醒癞头老师把嘴角的黄色涎液擦拭干净，并提醒他不要向他走来。
　　大概那节课以后，聂卿相就极少出现在癞头老师的课上。尽管如此，癞头老师基本上不会过问他的去处。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人会以为老师是因为聂卿相成绩太差，不愿意过问。恰恰相反的是，聂卿相的语文能力在同龄人甚至是整个中学阶段学生中登峰造极的存在，并且在作文的写作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而癞头老师恰恰是是聂卿相最忠实的作文迷，每次有作文作业，癞头老师总是扣着聂卿相的作文本一直等到下次作业布置的时候才发给他。而真正令癞头老师坚信聂卿相未来将是一名优秀的小说家的是一篇以知名网游故事背景为灵感的《骨精灵的今生今世》。那天，在所有人脑海里惜课如金的癞头老师破天荒的花了两节课的时间“品评”了这篇小说。据聂卿相回忆，那天确实有一种让他感受到登上人生巅峰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仅仅维持了一节课，因为当第二节课的开始的上课他突然意识到，癞头老师已经把他的小说品析成了语文阅读理解。在聂卿相看来，这是大忌，不仅冒犯了他的才华，也侮辱了他当时最爱的游戏。自此，聂卿相常常私下地念叨“语文，大概是不可能了”。
　　于是，整个初三，每每语文课，聂卿相都会溜到图书馆的三楼玩掌机，打单机游戏。而他的作文本再也没有写过小说，但是得分却一如既往得高，并不断地提高如同他在X榜单上的排名。
　　就这样，聂卿相潦潦草草地度过了无聊的三年初中，本以为靠着三年市作文大赛第一名保送进市中的机会，能让他遇见一位灵魂上有些趣味的语文老师。没想到期望总是扑空现实。在听到面前这位徐娘已老的中年大妈一口歪瓜裂枣的普通话：“请同学们把这篇小说段落大意和你觉得有可能赏析的句子写在段后。”之后，聂卿相把课本合起来堆在了书本堆上，丢篮球似的把头重重的摔在书本堆上，和着秋日渐凉的风沉沉地睡过去了。
　　而开始的那些话正是老师发现沉睡的聂卿相后，怒火中烧，呵斥他为何在刚开学的第一节课就睡着了。在纲常化的应试教育发展至今的时代背景下，特别是应试程度高，应试竞争极度激烈的今日，老师通常以“神”的高度生存着，而在课堂上睡觉对于一个高中老师来说，则是侵犯权威最恶劣的事件。同时处理这类事件，也是老师树立权威最为关键的节点，更何况这还是开学的第一节课，是确立权威的关键性战役，开好第一枪放好第一炮正是“战略家”们梦寐以求的目标。眼前的这位老师作为T城高中老一辈老师中手段强硬的佼佼者，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往往，惩处训斥的对象总是偃旗息鼓、低头认错外加保证检讨此类云云。然而，今天的对象是聂卿相，作为一名深谙战术的游戏天才、一名少年老成的洞明世事者，想要乖乖缴械是不太可能的。“给足面子，反将一军，自古套路最得人心”是他从八岁起进入游戏世界后悟出的最有实战意义的策略。
　　聂卿相不紧不慢地轻语到：T城的空气实在令人沉醉，外加您令我们赏析的文章意境韵味十足，我仿佛就如同失足跌入其中一般，久而未醒，失态失态。李老师请您原谅我！。
　　李老师瞥了一眼座位表，语气似乎有变化：你就是那个语文保送生？
　　“是是是，但是我感觉我的能力实在是对不起这个名头，所以特地选您的班来进一步提升语文水平”。聂卿相嗅到了一丝缓和，强装媚态。
　　“真的？”聂卿相努力睁大眼眶，努力憋大眼球，把血压顶上上半个脑袋，卯足了尽头，压低了嗓子，憋出雄厚有力度的两个字。
　　“真的！”
　　“但是这不能解释为什么在第一节课就睡觉，这样你回去给我写……”
　　聂卿相有些失望，但是并不打算松开最后一根绳索。
　　“老师，我下次作文多写一千字！”
　　“份检……”
　　“老师，您千万别让我写检讨，那是对一个热爱语文的同学最大的羞辱，求您了！”
　　“好吧！”聂卿相嘴角泄了了半口气。
　　“但是，体裁得是议论文或是散文，不可以写小说或记叙文。别拿你那个什么游戏背景故事来糊弄我。”
　　聂卿相感觉心脏附近的血管像被小刀割过似的颤疼，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但他还是把那句“可是”憋回了肚子。
　　他没什么条件可以将和。
　　“反将一军”大概是做不到了。
　　“坐下吧。”李老师朝他挥挥手。
　　“还有几分钟，大家抓紧时间再把赏析完善一下，要按照可能的得分点来写，尽量简洁，扣住主题。”
　　聂卿相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笔，腾空地胡乱画着。
　　“有点颓呢，看来今晚回去得多打几盘游戏爽爽了。”
　　他下意识的捂了下嘴巴，以为这句话是从嘴里冒出来的。
　　然后环顾了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听见，旁边的死党言皓还在奋笔疾书。
　　“聂卿相，还看什么呢，又想写检讨了？”
　　聂卿相猛地低下了头。
　　极低声得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