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太阳村

　　这样的日子其实挺爽的。
　　每天在酒吧工作整夜，虽然那些荒野人挺烦人，还动不动想要吓唬程野，但他有朱莉的保护，什么也不怕。
　　朱莉给的工资也很可观，虽然比不上49局这样的大户，但比起之前在风城酒吧工作赚的要多的多了，
　　程野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多关注一下城市之外的工作岗位。
　　早上六点准时下班，回来睡上一上午，然后有整个下午属于自己。
　　想起来，自己很久没有去太阳村了。
　　最开始是忙，因为要打两份工，白天去服装厂，晚上是酒吧；
　　后来去了巡捕厅好一点，但是刚过去，他也不好太明显的摸鱼，每天都是准时下班，这样其实白天也没有时间。
　　现在，自己有钱有闲，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回去了。
　　程野中午就爬了起来，出门到超市买了一大兜零食，坐车往太阳村的方向去了。
　　太阳村并不是一个村子，而是在城东老城区里的一家孤儿院。
　　就是当初程野长大的地方。
　　在风城这样的地方，像程野这样的孤儿并不少见。
　　不清楚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反正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风城，曾有一度，婴儿遗弃率高的令人发指。
　　直到后来社会经济效益越发的低迷，人口老龄化严重，生育率开始持续走低，这种现象才得以好转。
　　堪称以毒攻毒。
　　太阳村是当时婴儿遗弃现象比较多的时候，政府出资办的一批孤儿院之一，可以容纳大约50名孤儿同时生活，收养对象基本上是刚出生到15岁以内的孩子。
　　像程野这样四肢健全，相貌不错的宝宝，按理说应该是孤儿院中被收养的抢手货。
　　可惜生不逢时，那个时候遗弃的婴儿太多，走着路说不定就能捡一个，谁还费劲去孤儿院办理什么领养手续呢。
　　程野下了车，来到太阳村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口的荒草又长起来了，两扇铁门紧闭，上面的牌子字迹残缺不齐，乍一看还以为是“日村”。
　　“死胖子，又偷懒！”
　　程野嘟囔到，走到门口，拽了拽锁住大门的铁链，发现锁的很紧。
　　他将零食袋子系好，先丢到院子里，然后扒着铁门爬了上去，轻轻的跃下。
　　院子里铺着红砖地面，两层单薄的白色小楼是院子的主要建筑，外墙斑驳不堪，看起来久经岁月摧残。
　　两条被摸索的黑黝黝的单杠一高一低架在一片野草之中，旁边是一个水泥的乒乓球台。
　　除此之外，整个院子没有其他什么像样的东西。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算起来，这会是孩子们睡午觉的时间。
　　如今的太阳村只有五个孩子在这里生活，其中最大的一个十三岁，个头很高，看起来快要赶上程野了。
　　她智商有些问题，但不影响基本生活，可以帮助老师照顾其他孩子。
　　其余的四个孩子，最小的只有一岁多，还在牙牙学语，最大的不过四五岁。
　　这五个孩子，有四个都有些毛病，不是外貌的缺陷，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只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是正常的，可惜不爱说话，胆子小。
　　这里的老师，一个就是程野曾经的生活老师苗老师，如今已经将近六十岁。
　　她无儿无女，一辈子献给了太阳村孤儿院。
　　而另一个，就是程野在太阳村就结识的好友，布辰。
　　布辰和程野年龄差不多，长的胖胖的，心地善良，但比较怯懦，很容易受人欺负，外号叫小胖。
　　上初中后他们先后离开太阳村，刚开始还是在同一个初中，互相照顾，上高中后就分开了。
　　分开后，小胖可能因为没有了程野的维护，老是被人欺负，干脆退了学，来到已经没落的太阳村，跟着苗老师照顾孩子们。
　　程野刚开始还想劝他，但后来觉得，也许这样也好。
　　小胖的性格，其实不太适合到社会闯荡。回到太阳村，可能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毕竟，逃避为什么不能是一种生活呢？
　　而且有他在，苗老师也能轻松一点。
　　程野捡起地上的一袋子零食，蹑手蹑脚的来到一楼的某个房间窗户边，透过贴满报纸、但有一角破损的玻璃窗往里面看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宿舍，里面有一个上下铺和一个肮脏的电脑桌。
　　此刻，小胖正趴在床上，背对着窗户，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出神的看着，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在窗外偷看自己。
　　“这个死老程，估计把我给忘了，也不来看我们。就算忘了我，怎么能忘了苗老师，狼心狗肺……”
　　他的手里，赫然是五六岁的程野和小胖，
　　两个粉嫩的少年，站在曾经的太阳村刚修好的乒乓球台前，迎着阳光，互相搂着肩，骄傲的扬着头。
　　那是太阳村还算红火的时候，资金充裕，苗老师用学校新买的相机给他们照的。
　　照片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破损，但明显看的出保存的很小心。
　　“死胖子！”
　　程野一脚踹开旁边的门。
　　“我不在就偷骂我！亏我还给你们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小胖惊喜的跳了起来，想要扑过来拥抱程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点将手里的照片放在床头的一个文具盒里。
　　然后才冲过来，一把抱住程野。
　　“臭老程！我还以为你发达了，再也不回这个小地方了！臭老程！”
　　小胖伏在程野的肩头，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就像一个以为自己被遗弃的孩子，突然见到了妈妈一样。
　　那是一种经历了漫长的没有安全感的时光后爆发出来的情感宣泄。
　　程野微微笑着，将手里的袋子顺势放下，轻轻的拍着小胖的肩头。
　　“死胖子，我怎么会不回来呢？你真是瞎说，我在攒钱，想要重新修缮一下太阳村。”
　　小胖这样的人，在程野面前永远都毫无拘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情感充沛的像个孩子。
　　程野也很喜欢他这样的真实，所以，程野是他唯一的朋友。
　　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太过真实，不会修饰，往往没有朋友。
　　苗老师也很好，但她和小胖年龄相差太多，尽管苗老师很温柔，但小胖其实骨子里还是有些怕苗老师，
　　所以，他们也许可以称得上情同母子，但无法说是朋友。
　　如果失去程野，小胖大概就永远没有朋友了，程野理解他为什么会哭。
　　小胖哭够了，站直了身子，看了看程野，又咧嘴笑了起来。
　　“你好像变瘦了。”
　　“我看是你又胖了吧！”
　　“瞎说！”小胖推开程野，拎起地上的一袋零食。
　　“算你有良心！这么多东西，够孩子们高兴好几天了。”
　　“苗老师呢？”
　　“她在陪孩子们午睡。”
　　程野他们小的时候在太阳村，苗老师就一直和孩子们睡在一起。
　　用她的话说，方便照顾孩子们，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也好处理。
　　想到这里，程野心里暖暖的。
　　“我去叫一下苗老师吧？”
　　“不用，让她睡吧，我不着急。”
　　程野说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把捏住小胖的脸蛋，疼的小胖发出一声尖叫。
　　“死胖子！跟我去把门口的草给薅了!我一不来你就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