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方堡 二

　　沉重的门扉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响声被缓缓推开，大殿内的景象也尽收眼底：精美的红色地毯两旁是手持利剑或是长矛的武士，两旁的立柱上垂下一条条镶嵌着金边的紫红色的帷幔，而在地毯尽头那张玉石宝座上，正端坐着一位体态颇有些臃肿的中年男子。
　　“这就是新的人类国王吗？”“没错，上次屠龙战争结束之后他很快就稳定了王国内的局势，听说还颁发了不少很受欢迎的惠民政令，今天我们看到的繁华景象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功劳。”小鱼悄声向一旁的莉雅耳语道，而张靳泽则对此不以为然，赋税的减免并不是因为穷兵黩武时代的结束，相反，新的军队开销更少却很容易大规模扩张，一旦人民被一时的仁政和繁荣冲昏了头脑，保不齐就会再次滑向战争的深渊。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某位留着小胡子的落榜美术生那声调独特，歇斯底里的演讲声，也不知道这位新王究竟会把这个国家带向何方？
　　“陛下，张靳泽阁下他们到了。”“啊，张先生，杨小姐，还有精灵王国的莉雅小姐和小鱼阁下，一路真是辛苦诸位了。吾乃人类王国国王库尔班，能亲眼见到异界的使者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承蒙陛下厚爱，我和杨教授并非使臣，只是意外流落此地罢了，不曾想还能有幸面见陛下。”张靳泽这话的意味就连小鱼也能听出来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他并不想和哪一方扯上太多关系。
　　“哪里哪里，阿尔特利亚大陆上一直有过关于异界来访者的传说，但几千年来，你们还是第一次让这个传说变成现实，如此的贵客，本王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张靳泽不禁眉头微微一沉：看来他和杨筱妍的出现早已引起了大陆各方势力的关注，那这么算下来，接下来找上门来的该不会是黑精灵吧？！
　　“陛下真是谬赞了，实不相瞒，我与杨教授均只是一介书生，恐怕所知甚少，不足以让陛下满意。”
　　一旁的小鱼和莉雅两人听见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一介书生？当初你在竞技场上把小鱼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谦虚一下？不过，张靳泽不想暴露自己外勤调查组成员的身份也一定自有他的道理，既然对女王陛下都不想暴露，那这时候也没必要戳破了。
　　“张先生不用多礼，本王也别无所求，只为一睹二位真容罢了，”库尔班也听出了张靳泽这话里的意思，并未多做挽留，“若诸位愿意赏光，本王愿设宴招待诸位。”“那就有劳陛下了。”
　　还好没被怎么刨根问底，张靳泽在心底如此庆幸着，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造成什么改变历史进程之类的大麻烦。不过，当他跟在众人身后来到大殿门口时，身旁的格斯纳却突然停了下来：“阁下请留步。”“怎么了，将军，莫非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格斯纳笑着摇摇头：“哪有哪有，不过，我有个私人邀请，不知阁下能否赏光？”“私人邀请，我们五个人不会……”“不不不，就您一个人，张靳泽阁下。”
　　杨筱妍和小鱼立马警觉了起来，但张靳泽用眼神制止了两人：“既然将军盛情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面对着杨筱妍不解的目光，他冲着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后便跟着格斯纳朝着走廊左边走去。
　　“他这是要干什么？你怎么也不帮我拦着点？”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杨筱妍焦急地责怪着小鱼“害，你都拦不住我还有什么办法，不过看他那样子肯定是自有考虑，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小鱼也朝着张靳泽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实话，对这人的身手他还是不怎么担心的，这可是人类皇宫，就算那位将军真有什么非分之想也应该不敢在这里下手，但至于张靳泽是怎么考虑的，他可就猜不透了。
　　“真是的……”杨筱妍只得自顾自地抱怨了一句，“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回飞船上等着吧，你和莉雅要是有兴趣可以去城里逛逛，我可得去师傅的店里看看。”
　　嘛，跟着去转转倒也是个不错的注意，更何况一旁的莉雅早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杨筱妍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两人朝皇宫的大门处走去。
　　即使不是专程来到这里，也很难有人会忽视掉这家街道旁颇具特色的铁匠铺：由石砖堆砌成的塔形熔炉一刻不停地冒着腾腾的热浪，延伸到街道上的凉棚下摆着一尊沉重而漆黑的铁砧，形形色色的长刀短剑或是小巧精致的飞镖暗器，都整齐地摆在旁边的展示架或是货柜上，而凉棚的一根柱子上，绿色的藤蔓和花香扑鼻的白色花朵则为这间店铺增添了一点活泼的气息。
　　而此时此刻，一名站在垫脚石上才够得着铁砧的小老头正有节奏地挥舞着一把锤子，叮叮当当地敲击着一块用钳子夹着的烧红的铁料，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个戴着飞行镜的老头还时不时从皮质围裙的兜里摸出一把闪闪发光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抖在那烧红的铁片上，等他再次落锤敲下去时，那铁片居然随着阵阵敲击升腾起五彩斑斓的烟雾。
　　“老头儿！大清早的捣鼓啥呢。叮铃哐啷的吵死人了！”
　　听到这话的铁匠不由得嘴角一撇，操着一口东北味极为浓重的口音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那也比你好哇，堂堂佣兵王巴尔纳，天天缩在我这小铁匠铺子里蹭吃蹭喝，说出去也不怕丢死人嘞！”“你闭嘴！这老头，你看看你那小身板，挥个锤子都费劲，也不知道小鱼到底是怎么瞎了眼了，看上你这糟老头做师傅。”伸着懒腰的巴尔纳也没好气地回呛了一句“嘿！你这大块头可别小看了这门手艺，这打铁可一门好技艺啊！想当年我这炉子为你们这些勇士打造了多少神兵利器，小鱼那孩子还用我这炉子给那闺女做戒指呢！”
　　巴尔纳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他那本就少得可怜的词汇量此刻让他只能瞪了铁老头一眼：“切……也不知道小鱼这小兔崽子啥时候才回来，前几天才刚刚在信里说了要回来转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一辆马车就已经停在了铁匠铺的大门口，还没等他凑上去细看，打开到车门里就已经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二位师傅！我回来啦！”
　　小鱼几乎是还没等车停稳就匆匆推开门跳了下去，两年多没见过他的巴尔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哎妈呀，我不是做梦吧？！”“师傅！真是我！您瞎咕哝啥呢！”
　　小鱼话音未落，巴尔纳就已经快步跑了上去，拉着他左看右看，最后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害，小兔崽子在精灵王国饿坏了吧，瞧这瘦的跟猴一样，可惜你师傅我给你练出来的一身肌肉啊！”“巴爷您可真会开玩笑，我哪敢亏待他呀。”笑脸盈盈的莉雅听闻此言不由得打趣了一句，巴尔纳爷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哟，闺女都长这么高了，再过个几年怕是都要赶上咸鱼这………”
　　奇怪的是，当杨筱妍从马车上下来的那刹那，巴尔纳就像丢了魂一般盯着她看了半天，直到她微微朝着这个魁梧的汉子点了点头，他才猛地把小鱼从莉雅身旁拉开，按着他的脑袋低声问道：“喂喂，咸鱼小子，这是什么情况？”“什么什么情况？师傅你在说什么啊？”“那个女的啊！”巴尔纳朝着杨筱妍努了努嘴，“你小子胆子也忒大了，师傅我可没教你这一招哇，有个精灵女朋友你居然还去勾搭了个人类姑娘回来，你小子这是胆肥了哇。”“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呢师傅！你这一天天都在乱想些啥啊！”小鱼好气又好笑地推开巴尔纳那堪比酒桶般粗壮的胳膊，不料，这边还没解释清楚，铁师傅也开始落井下石了：“小鱼啊，你看你给人家莉雅都送了戒指了，差不多也该把人家娶进门啦，这时候再找个人类姑娘当小老婆不是胡闹嘛！”
　　听到这话的莉雅脸上不由得泛起两朵红晕，而杨筱妍则是肚子都要笑痛了：“哎呦我的天……二位师傅你们误会了………我才不是小鱼的……女…女朋友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这不是你女朋友，那这又是谁啊？”巴尔纳脸上的疑惑更明显了，“哎，你小子既然这么有艳福，帮你师傅也介绍两个小姑娘呗。”“你可得了吧你，你和瑞拉少校那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人家就在这儿的飞船上，你怎么不去找她？”“切！谁稀罕精灵啊，那脾气你受得了……啊莉雅我不是在说你啊……”
　　好吧，至少现在我知道小鱼这德行是跟谁学的了。杨筱妍捂着笑痛了的肚子得出了这么一个让她哭笑不得的结论。
　　跟在格斯纳背后的张靳泽并未觉得有多紧张，虽然对方的腰际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军刀，但自己背上的那把HK54无疑能带来绝对的火力优势，不管这个格斯纳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他也能薅他几根胡子下来。
　　“我听说阁下也是供职于军队之人，看来我们还颇有几分相似啊。”“何出此言，将军，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对军政之事从不过问。”“书生？呵呵呵呵，张靳泽阁下，您背后背着的那个玩意可不像是书生或者平民能拥有的东西啊。”
　　张靳泽微微吃了一惊，这人的觉察力之明锐绝不能小觑，他话锋一转：“那么，将军阁下邀我单独来见，是为何事？”
　　两人停在了城墙的墙垛边上，格斯纳微微一笑，伸手向张靳泽示意：“阁下请看。”
　　他转头望去，之间城墙内正有上千人之众的步兵在有条不紊地操练着，滑膛枪射击的巨响时不时地传来，身着铁灰色军装的士兵站成了前后一共两排的阵形，依次向着靶标开火，这一组开火完毕后，后排装弹完毕的下一组就迅速前出再次射击，不一会，那些被当成标靶的铠甲就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
　　“如阁下所见，这些兵马不过是我人类王国大军手下的冰山一角罢了。培训这些士兵所需要的钱财和时间可比训练以前的骑士少得多了，不出三个月，我手下的军力就能再翻个三成。”
　　张靳泽似笑非笑地望向格斯纳：“这毋庸置疑，然后呢？”
　　“我想阁下自然也能看出来，凭借这种军力，我人类王国称霸整个阿尔特利亚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不管有没有牧师或者魔法师的协助，”格斯纳又往张靳泽这边靠了几步，“不过…比起您手里的那件武器，这多半只是小巫见大巫。”
　　张靳泽微微一笑，冷不丁地拔出了背后的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有意无意地指向面前这个男人的胸脯：“将军真是好眼力啊，没想到这么隐蔽的武器也逃不过您的眼睛。”
　　面对着冰冷的枪口，格斯纳却毫无惧色，反而也微笑着迎上前去：“您可真是谬赞了，张靳泽阁下，以您的实力，恐怕只会比我更胜一筹。”
　　面前的男人贴近他的耳朵低声细语：“我知道你们在追求什么，张靳泽阁下……宝玉的力量可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了我手头的军力，在加上你的武器，不管是生命宝玉还是黑暗宝玉，不管它在那里，那对于我们来说，都只是随时可以信手拈来的东西。”
　　“……怎么样，阁下？”
　　张靳泽抵到他胸口上的枪口毫无疑问地表明了他的回答。
　　“有劳将军操心了，不过，这种事情我们TDF自有分寸，我就此告辞。”
　　格斯纳眯起眼睛看向他朝着楼梯走去的背影。
　　“哦对了，格斯纳将军，”
　　即将离去的男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们的世界有句老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想对于您来说这句话可再适合不过了。”
　　听着张靳泽离去的背影，格斯纳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但那按着军刀的手，正悄悄握紧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