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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年
三月
法国
歌剧院
《罗密欧与朱丽叶》刚刚开场，顶层的包厢中坐着一位来自东方的佳人，摇着轻罗小扇，美目流转，转过身，挑着眉，朝身后缓缓走来的男子笑道：“今儿你可来迟了，这儿都开场了。”
身后的男子轻轻笑着，走到萍诗的身后，手抚上她背后的椅子，轻吻着她的头发，凑在她耳边，问：“姐姐，默玉还没到？”
萍诗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你不是说要我介绍他给你吗？”
“那他人呢？”
“呃……”
“……修云。”
“怎么了？”
“母亲前些日子来信，想让你回去一趟，你怎么想的？”
“我不想回去，安瑛那副嘴脸，母亲看得下去，我看不下去。”
“我…听说她生了一个闺女……嗯大概一个月前，母亲希望你回去看看。”
“哼！我明白母亲什么意思，嫡庶尊卑有别，父亲但凡还有点良心，就该拿捏清楚些，得亏是个闺女，要是个儿子，还不反了天了呢！”
萍诗轻轻放下扇子，看着他说：“新时代了，规矩也没有那么严了，她这回生的虽然不是儿子，但早晚还能再生儿子，还有，父亲不知道从哪听说你那个小女朋友的父亲是这新政府的要员，希望你带她回去一趟。”
回答她的是阵阵冷笑外加一句讽刺：“他可真是无奸不商！”
萍诗嘴角微扬，讽刺地说道：“想来，你我这位好父亲对你们的事是举双手赞成了。”
修云露出同款讽刺笑容，缓缓道：“我觉得吧，他更愿意替我娶了阿霞，和安瑛做个伴，我跟你说，要真是这样阿霞恐怕活不过两个月，骨头渣子都不一定能剩下，我这回要是真回去，没准啊，我就直接死在家里了。”
“她不会让你死在家里的，顶多给你安排个车祸什么的。”
修云笑了出来，此时，他也没有想到，这话竟然成了谶语。
“姐，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安排个姐夫啊？”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说真的，这次我把默玉介绍给你，你可得加把劲儿啊。”
“那我可得替父亲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高官显爵，富商巨贾，让他值得把我给卖了，嗯……再卖个好价钱。”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哎？萍诗，你是不是过几年就回去了？”
“嗯。”
“父亲不会给你安排好了人家吧，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哎……说真的，其实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父亲最爱的就是你，只有你是他抱在怀里宠过的，他也和母亲说过，你是他最珍爱的宝贝。”
“最珍爱的宝贝吗？可是他最后还是会拿我这个最珍爱的宝贝去换富贵荣华，那才是他最珍爱的宝贝吧。”
“其实，我不是不让他纳妾，安瑛来以前，也有几位姨娘，我是觉得他识人不明，安瑛那样的……嗯…交际花，她也就能迷惑住父亲，她来了之后，家里都成什么样了，要说江姨娘的死和她没关系，父亲都不信，可他还是宠着她，任由她膈应母亲，像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恶心人。”
“母亲认命了一辈子，咱们也认命一辈子吗？也罢，这家中基业到底还是会归在你手中的。”
“等兰儿再长大些，我就把她接到英国来。”
“那母亲呢？你舍得让她一个人待在那样的一个家里？”萍诗微微抬着头，看向修云，在灯光的映衬下，他的眉目与自己是如此相似。
“萍诗，真正困住母亲的，是她自己。”修云眉目冷峻，低头看她。
听他这么说，萍诗自知多说无益，就干脆不再说话，专心看歌剧。
修云却还专心地看着她，她如舞台上的朱丽叶般皎然照耀在暮天的颊上，像黑奴耳边璀璨的珠环。
身后一阵清脆的敲门声，萍诗迅速地站起来，修云却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来了啊？默玉，这是我姐姐，不过你年纪应该比她大，叫她萍诗就好了，这就是你要我给你介绍的那位钢琴家。”
介绍两人认识之后，修云问道：“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可都快完事半场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找了一圈，不知道你说的歌剧院在哪。”
“哦……行了，既然正主来了，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吧。”
修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包厢。
陈默玉的目光移到萍诗脸上，微微笑道：“你好，萍诗小姐。”
萍诗不知什么时候又拿起了扇子，合在手中，笑着问好：“陈先生好，听说先生钢琴弹得很好，希望来日有幸见识。”
“好说，小姐真是过奖了。”陈默玉又勾了勾嘴角，随后，他就转过头，看向舞台。萍诗不好再说什么，也看向舞台。
歌剧终了，包厢内的朱丽叶款款而退，身旁的罗密欧也随着她走出去，罗密欧和朱丽叶上了车，在车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在孟萍诗下车时，有个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轻笑声响起：
“我从前的恋爱是假非真，今晚才遇见绝世的佳人。”1
孟萍诗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他笑意更浓，转过身朝她摆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上车了，空留着“绝世的佳人”立在原处。
——
1.出自《罗密欧与朱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