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啪嗒。”
　　眼泪滴落在那焦黄的纸张上，周明瑞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抽了张纸将泪痕吸干净。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难过，看到那一段文字后只觉得巨大的悲伤笼罩了自己，仿佛有一个不存在的人在他心里哭泣。
　　周明瑞胡乱抹了把脸，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日记本合上，珍而重之的放回书架。
　　也许自己和克莱恩真有什么关联，他想。
　　难道是前世今生的戏码？克莱恩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被暗杀？然后在亚洲大陆重生只为了让当年的秘密重现世间？
　　周明瑞思绪渐渐发散开，脑子里的联想也逐渐跑偏，片刻后，他决定先去洗个脸，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还好，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周明瑞看着镜子里双眼发红的自己，默默在心里说道。
　　又忙碌了一会儿，他将自己的房间彻底收拾了一遍，防止错过其他的重要信息。幸运的是，他从沙发下面发现了不知道多少天前掉下去的一只袜子……
　　周明瑞叹了口气，默默推开房门。这时外面客厅大门响了一下，一男一女推门进来，是住在他隔壁的情侣，夏小姐和她的外国男友。
　　他礼貌的跟两人打了招呼就出了门，准备履行诺言，拜访一下孤身一人的房东太太，这时已经完全过了晚饭饭点，不会有过去蹭饭的嫌疑。
　　周明瑞走下楼发现房东太太的门大开着，房间里却没有开灯，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只有路灯微弱的灯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周明瑞站在屋外闻到一丝粥的香气，他向屋里探了探头，昏暗光线下的客厅一片祥和。
　　难道是出去散步了？周明瑞心里嘀咕着，忽然嗅到藏在饭香味中的一丝异样……
　　哎呀，粥糊了。
　　老太太虽然年龄大了似乎还不到记忆力衰退的程度，难道是在家不小心睡着了？
　　周明瑞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可疑人物，他敲了敲敞开的防盗门，冲屋里大声喊了一句，“老太太，您煮的东西糊了，我进来帮您关一下火。”
　　没有应答，周明瑞耸耸肩进入屋子，厨房就在玄关的右手边，他也不需要进入客厅，只是摸索寻找厨房灯的开关时费了些时间。
　　将煤气关闭之后，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其实他还没吃饭呢，闻着粥的香气有点饿了……
　　“是小周啊……”
　　突然，老人家的声音幽幽的在身后响起，周明瑞本来就莫名有种干了亏心事的感觉，这么一下给他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心说老太太你走路咋不带声音呢！
　　他飞快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面带笑容的说道，“我在门口闻到有点糊味，估计是您煮粥火没关，就冒昧进来了，真是……”
　　房东太太依然裹着她那件深红色的披肩站在厨房门口，神情中带着些刚睡醒的迷茫和疑惑，一看到是周明瑞，她突然眼睛一亮，笑容和蔼的打断了周明瑞的话：“哎呀！怎么能让客人做这些，快快来客厅坐着，我把灯给你打开。”
　　这老太太仿佛突然打开了什么机关，整个人都生动起来，腿脚麻利的跑进客厅打开灯，接着又冲到周明瑞身边拉着他袖子拽向沙发的方向。
　　“小周啊你想吃的什么跟婆婆说，我这边晒的有肉干、有腌菜，还有从老家寄过来的西瓜酱，浦江市这种天气啊根本没法晒酱，还得废我老大力气从老家弄过来……”
　　周明瑞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惊呆了，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房东太太拉着袖子在沙发坐下，一转眼的功夫，客厅的茶几上又多了一盘水果、一盘瓜子、一盘老式甜点还有单独摆放的一把香蕉。
　　他觉得受宠若惊，只得连连道谢，一边请老太太一起坐下，一边打量着客厅的布置。
　　这房子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家具都有些陈旧的意味，但整个客厅干净整洁，一面墙上挂着一张很大的全家福，上面有年轻的一男一女和年轻一些的房东太太，年轻女人长相秀美，跟照片里的房东太太颇为相像，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母女的程度。而年轻男人脸庞略显消瘦，眉宇间有一丝阴沉之色，大概是平常不苟言笑的类型，周明瑞能看出来他已经在努力保持微笑了，但因为太过努力而显得嘴角像在抽筋……
　　注意到客人在看全家福，房东太太带着怀念的语气慢慢说道，“我老伴去世的早，早些年一个人在农村很是不容易，靠着家里几亩地把这俩孩子拉扯大，小雨她争气，村里就她一个考进了大学，听说还是很有名的那种。她哥哥高中没毕业就辍学去打工了，常年都不回来一次……现在生活好了啊，小雨非要把我从老家接来，我本来不想来，大城市我住不管，但她偏说在这儿给我买了两套房子，我不来就没人住了……”
　　听到这里，周明瑞暗地“嘶”了一下，作为一个普普通通打工仔，一说到房子的话题，他总是痛心无比——能一下子在浦江市这么好的地段买两套房，那得是大富婆啊！
　　老太太顺着这个话题就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说她女儿从大学毕业怎么找的工作，去过几个城市，跳过几次槽，有几个人追过她……就在周明瑞怀疑这老太太是不是在帮她女儿说媒时，她又忽的话锋一转，说起了她女儿生了几个娃，婆媳关系有多好……
　　周光棍内心很复杂，他还没女朋友呢。
　　老太太口中的女儿简直就是标准的成功人士，长得漂亮、有钱、学历高还家庭美满，简直够写一部《完美人生指南》，这位出身农村的老人反反复复的夸赞着她的女儿，几乎用上了平生学过的所有美好的词汇。
　　然而周明瑞却在好奇那个眉间略显阴霾的年轻男人，在这样耀眼的妹妹的光环下，他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一提到这个，老太太的兴奋劲儿明显缓了下来，沉默了几秒，她低声喃喃道，“那个孩子……他一辈子一事无成，最后死在了燃气爆炸的意外事故中……”
　　一对兄妹居然有着完全迥异的结局……周明瑞心中暗自感叹，命运真是个捉摸不透的玩意儿啊。
　　在周明瑞的心怀歉意的刻意引导下，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他安慰了老太太几句，终于有机会提醒房东太太最近诈骗猖狂，要小心邪教之类的。
　　房东太太心情还未完全好转，只是感激的点点头，又转头望向那副墙上的全家福，只是周明瑞觉得她的目光注视并不是她死去的儿子，而是那个画面上青春洋溢的女儿。
　　儿子已经不在了，要珍惜还活着的人吗……就在这时周明瑞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他赶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抱歉的跟老太太告辞。
　　老太太也许是心情还未平复的原因，反应都延迟了几秒，她抬起眼，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不被家人重视的灵魂，是无法安息的……是吗？”
　　如果她问的是儿子去世没有找高僧来办法事之类的问题，周明瑞还能说道两句，但这问题问的突兀又怪异，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脑子里却突然划过一句话：
　　“每个逝去的灵魂都会在女神的神国获得安眠……唯一的归宿是安宁。”
　　这是什么小说里的台词吗？奇怪，为什么眼眶又发热了……
　　老太太也没再挽留他，将周明瑞送到了门口，她一只手握紧披着的深红色针织披肩，目光沉静的目送周明瑞下楼。
　　似乎已经恢复了。
　　周明瑞见老太太的状态还算正常，没有因为提起伤心事而反应过度，于是放心的下楼去。
　　他准备到楼下找点吃的，消化一会儿早点睡觉，因为刚刚他突然想起来黄总明天好像要去公司……
　　一想到这个，周明瑞的脸就苦了起来，他们公司的黄总一向放荡不羁、玩世不恭，但他有个频繁来查岗的女儿啊……
　　哎，他们父女窝里斗，遭殃的是底层员工……〒_〒
　　
　　………
　　
　　绯月高悬，黑夜静谧。
　　周明瑞茫然的站在红月之下，他又回到了那个被绯红笼罩的世界——他还以为上次自己已经成功逃离了。
　　只是这次没有看到梅丽莎和班森，这个世界又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没有即将进入梦境世界的人影，没有四分五裂的高楼，也没有那个坐在天台边缘带兜帽的男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黑色正装，带礼帽的人，他正背对着周明瑞站在原本兜帽男的位置看向下方。
　　很好，这次没有触手兜帽男了，起码这位看起来是个正常人。
　　周明瑞双手揣兜，打量着四周，忽的一股微弱的气流卷过他额前的发丝，使得他微微一怔。
　　是风。
　　那是一阵带着潮湿和些许海腥味的风，吹的那戴着礼帽的人衣角高高扬起，远处那人将右手抬起按在头顶的礼帽上，转过身来向周明瑞微微鞠了一躬。
　　黑发之下是一张带着异乡风味的年轻面孔，他五官比亚洲人深邃一些，有点像混血儿，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黑色的瞳孔中却映照不出一起色彩。
　　“初次见面，我是克莱恩。”戴礼帽的人这样说道，他向前走了几步，一瞬间就来到了周明瑞的面前，这么近的位置可以看到他的脸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皮肤表面蠕动着。
　　“如你所见，旧日之神正在侵蚀我们的‘故乡’。”
　　周明瑞缓缓张大了嘴巴，这种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幸运的是一切都还来得及，先提前感谢你的辛苦付出——你最亲密和忠诚的朋友向你问好。”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幽远，他的话语中带着笑意，眼睛却冰冷无神，就像，更加精致的一具木偶。
　　他轻声说道，“请你保护好我们的‘锚’，期待与你在现世相遇……”
　　说罢，“克莱恩”又按住帽子微鞠一躬，身体迅速化为荧光消散了，光芒熄灭后，一个古朴精美的盒子漂浮在周明瑞身前，周明瑞下意识捧住了盒子，打开后发现，居于盒子最上层的是一张塔罗牌。
　　一个黑发黑瞳、穿着五彩斑斓戴着小丑帽子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一只小狗，白色太阳悬挂于天空。
　　一张“愚者”牌。
　　……
　　强烈的失重感后，周明瑞猛然坐了起来。他看到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照进来，床头的闹铃“叮叮”响个不停。
　　周明瑞第一反应：我TM这就回来了？
　　第二反应：卧槽今天还要上班！
　　突然，一个坚硬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翻滚几圈落在了他身前的被子上，那是一个外观古朴精致的小木盒，在撞击了他的额头后盖子就打开了，里面几张牌状的事物散落出去，其中一张正落在他前胸。
　　周明瑞拿起一看，那又是一张塔罗牌（周：我为什么要说又？），牌面上画着左手持天平右手持剑的金发女人，她坐在石椅上，面容恬静，这是张“正义”牌。
　　而周明瑞左手边床单上的那张，则画着一张男性的面孔，他的双眼是红色的，面容秀美，这是一张“月亮”。
　　接着，周明瑞将散落的塔罗牌集中起来，分别是星星、太阳、魔术师、审判、隐者和一张教皇，教皇牌上画着一个穿着红色外袍头戴三重冠冕的男人，他蓝色的头发如同海藻一般披散在肩上——这皇帝的身份跟他这放荡不羁的形象多少有点不匹配，也不知道是怎么设计成这样的……
　　但很快周明瑞想起来这副牌的来历，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逐渐清晰，他已经不敢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梦了，不过也没差，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确定不了了……
　　可怜的打工仔长舒一口气准备起床，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事。
　　愚者呢！不应该还有张愚者牌？
　　虽然这套牌并不完整，但愚者牌是他在梦中就见到过的，按理来说不应该醒来就不在了。
　　又是好一顿忙活之后，他终于在木盒底部发现了那张愚者。
　　奇怪，我记得梦里它还在最上面放着，咦……
　　周明瑞把玩着“愚者”牌，突然发现一丝异样，于是将牌翻转过来，发现“愚者”牌的背面，竟然是另一张塔罗牌面。
　　
　　象征着完美循环的——
　　
　　“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