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死亡的人

　　原本柠九是打算去隔壁云曦阁探望沉烟的，但是却对刚才自己见到的那个女孩儿产生了很多疑惑，于是他去了枫毓阁议事大厅找到了紫悠。
　　议事厅本身就大，灯光也比较昏暗，紫悠也只是一个人在里面看着书。
　　紫悠见柠九来了有些吃惊道：
　　你今天怎么有功夫来找我呀？
　　说正经的，那个女孩儿怎么回事？
　　紫悠原本微笑着的脸变得有些惊慌，但是很快她便从新微笑起来。
　　什么女孩？
　　柠九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
　　这些天我一直很好奇那个死神体系是怎么回事。
　　他原先的领导者是死神的守护神。
　　而那个精神力似乎和我们的元灵力很像。
　　柠九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小心，甚至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我给你看样东西。
　　紫悠的左手在桌上的鲜花上方划过，花瓣略微动了一下，之后变成了许多蝴蝶，它们成群结队地飞向地面，形成一个圆环。
　　随后她右手轻微握拳，便出现了一滩清澈的水，并将它们撒在花环中间。
　　在水接触地面的瞬间，形成了一面带着水波的镜子。
　　之后那些蝴蝶便带着镜子竖了起来，飞到紫悠眼前，不停地煽动着翅膀。
　　紫悠一挥手，镜子里便出现了一个男孩坐在一个图书馆的桌子上看信的画面，以及信的内容都被完整地朗读了出来。
　　今天，妈妈问我：“你是一个老实的人，你喜欢自己的性格吗？”
　　那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喜欢？不喜欢？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
　　一直以来，我都因为诚实而饱受被揭穿的同学刁难，又因为忍让而备受欺凌，即使如此，那时的我依然认为自己有着高尚的品德，可以忍耐着走下去。
　　但是，现在的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喜欢，讨厌，非常讨厌，甚至可以说憎恨自己的老实的性格。
　　前几天，我第一次品尝到了发怒的滋味，怒火燃尽了我的理智，夺走了我的记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同学被我打倒在地的场景。看着他躺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书桌，我突然感到了一丝后悔和害怕。
　　随后就是无尽的痛恨！
　　痛恨同情敌人的自己！
　　痛恨害怕遭到报复的自己！
　　自己实在是太过于懦弱而又无能，诚实只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一个坏孩子，失去容身之地；忍让只是不愿意与人争斗，害怕自己遭到报复。
　　在同学的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小丑，他们喜欢激怒我，讥笑我屈辱的愤怒；殴打我，感受我无力的反抗。
　　已经够了……
　　今天，我决定了，要杀死懦弱的自己。
　　--一个渴望的死亡的小丑
　　2005年12月31日
　　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紫悠没有理柠九，而是播放下一段视频。
　　黑暗中，在自家的楼下站了许久，看着楼上阳台的窗户里透露着朦胧的灯光，一阵寒风吹过，我不由地搂了下胳膊。
　　“看来，不回家是不行的呢。”
　　掏出手电筒，走在没有路灯的楼道里，一步一步踏上阶梯，终于来到了家门口，就这样停了一会，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不出所料，妈妈就站在大门的旁边，插着腰怒眉瞪视着我：“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到哪里去了？”
　　我回答道：“没什么。”随后脱掉鞋子，换上拖鞋，打算绕过母亲走进自己的房间。
　　妈妈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扯到她的面前，惊讶地看着我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我偏过脸去，不让她看右脸：“没什么。”说着打算甩掉妈妈的手，但是妈妈的手劲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多了，甚至抓着我的胳膊有些痛。
　　妈妈的脸色显得有些焦急。“你的右脸怎么了？谁打的？让我看看。”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按住我的脸想要仔细看清楚。
　　她的动作太过于焦躁，甚至有些粗鲁，抓着我的脸的手让伤处感到了刺痛。我心中的怒火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甩开了妈妈的手，朝着她怒吼：“不要管我！明明都是你的错！”
　　看着妈妈惊愕的面容和受伤的眼神，我感到了一丝后悔，却又产生了一丝快感，她退后了一步，然后逃也似得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之前是第一封信，这个是第二封。”我从书包里抽出了一本借阅的漫画，从里面抽出了一封信。一个自称渴望死亡的小丑的人正在写信给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伟大意识，然后将信夹在了漫画里还给书店。
　　“看样子这封信落在了我的手里，不可能传达给伟大意识了呢。”我对这个与自己有着相似遭遇的人感到了好奇，读起了第二封信。
　　致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伟大意识：
　　某个人说了，当一个人流干了眼泪，再也无法哭泣的时候，他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魔鬼。
　　那么我也可以吗？我明明是一个男人，性格却是那样的懦弱。
　　我知道的，自己的外号一定是好哭鬼，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好哭了。被人委屈就哭，被人欺负就哭，大概这就是我一直被欺凌的原因吧。
　　那么我只要继续哭就行了吧？等到我的眼泪哭干了，我就可以成为魔鬼。
　　于是，我开始自我暗示：
　　第一夜：爸爸因为意外死了……
　　第二夜：妈妈因为生病死了……
　　第三夜：自己被父母丢进了河里就要淹死……
　　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发现，我的枕头一直都是湿的。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呢？直到把我的灵魂碾碎吧，把我的懦弱也一起粉碎殆尽吧。
　　请让我成为魔鬼吧！
　　--一个渴望的死亡的小丑
　　2006年3月19日
　　大人们都很好面子，但是却不在乎孩子的面子，大人们为了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往往会拿自己孩子的糗事当做话题，却从未考虑过这会对自己的孩子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都是妈妈的错，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下降了，班主任找来妈妈谈话，我听见妈妈说我在家里的事情，把我的缺点暴露的一览无遗。
　　随后妈妈离开了，下午班会的时候，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对我大声吼道：“叶欣！你知道自己有多懒吗？刚刚你妈妈说，你在家里懒得就像猪一样！当时你转学过来的时候，我是看在你的入学考试成绩好，才同意你进入我的班级的，早知道我就不该收下你这个学生，让你滚到别的学校去念书！”
　　叶欣？不是个女孩儿的名字吗？
　　从那以后，原本就是转学生，没有朋友的我境况变得愈发恶劣，从被孤立演变成被欺凌，而班主任则是冷眼放任着这一切。大概，她是在等，等我忍受不住这一切转学离开吧。
　　离第二封信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我忍受着租书店阿姨嫌弃的眼神，在书架上快速翻查，但每天都一无所获。
　　那个人怎么样了呢？杀死懦弱的自己了吗？成为魔鬼了吗？还是放弃了呢？
　　“找到了！”我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喜悦，看见他依然在抗争，我就感到无比的幸福，仿佛有人在黑暗中为自己点亮了一盏明灯。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拿走了他的信，使得他的信永远也不可能寄给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伟大意识，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依然自私地将他的信锁在了自己的抽屉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今天是第三封信……
　　我将这封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依然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渴望死亡的小丑写出来的信，这封信的内容太过于离奇，让人难以置信。
　　难道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伟大意识终于看见了他的信了吗？不可能，他写的信全部都锁在我的抽屉里，没有人能看见，但是……
　　致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伟大意识：
　　懦弱是多余的，不需要。
　　愤怒是多余的，不需要。
　　感性是多余的，不需要。
　　伤口越是深，就越是痛，一直以来都分开的伤口，是不是就再也无法愈合了呢？
　　依靠自我催眠，我不停地激发自己的各种情绪，然后用意志去压制它。但是我似乎犯了一个错误，做得太过火了，在我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情。
　　然后它诞生了……
　　当我刚刚感受到自己的愤怒时，愤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压制情绪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但我想要的不是这样，不是这种没有一点情绪的生活！
　　它给了我一丝同情，给了我力量，让我可以用这股力量去模拟一丝情绪……
　　自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我成为了魔鬼，我的感情变成了伪物，我开始用理智去思考在各种情况下应该拥有什么样的感情，然后用力量去模拟这种感情。
　　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我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喜悦，伟大的意识拿走了我所有的感情作为祭品，然后扔给了我一个未知的能力。
　　我将它称为精神力。
　　然后我写了一部“精神力修炼法”发布到了网络上，令人惊讶的是居然真的有人修炼了，众多的成功者证实了我的想法。
　　这是何等扭曲的力量啊！只能在那些极端厌恶自己的人身上诞生，除了过于丰富的感情以外，他们一无所有。然而还要吞噬他们仅有的情绪作为祭品，夺走他们最后的财富，才能赐予他们一丝空虚的力量。
　　这种情况下，我该模拟出什么样的情绪呢？是不安，还是后悔，亦或者是兴奋？
　　大概我永远也无法明白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渴望死亡的小丑
　　2006年6月28日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镜子化作水重新回到紫悠体内。
　　那些花瓣花形成的蝴蝶也纷纷飞回了花瓶中，变成一束普普通通的花。
　　柠九好奇这些花，伸手想要去触摸它。
　　紫悠见状立刻阻止道：
　　别动！
　　柠九立刻收回了手，疑惑地看着紫悠。
　　触碰到紫阳花便会陷入幻境，即使精神力再强大，也会受到影响。
　　想不到你这么喜欢培养花灵，我倒不喜欢太过认主的灵。
　　紫悠略带敷衍地笑了笑。
　　呵呵……
　　你共情一下，你觉得那个“叶欣”和“渴望死亡的小丑”有什么共同点。
　　他们从小经历痛苦，认为身边的人都是坏人，精神也被一天天的压垮了。
　　人在濒临绝境的时候，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默认痛苦、迎接死亡；要么获得一项能力，达到自救，但往往这种能力对大脑的影响很严重，而且大多数都是安慰剂罢了。
　　所以我劝你不要管那个女孩，她现在的家庭情况和性格都很符合那种条件。
　　看来紫悠是故意要磨难那个女孩，但随后柠九就想明白了一点，这个人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以后的路做铺垫，而需要这样历劫的人唯有刚刚消散的菲碧。
　　她莫非是……
　　你猜的没错，她就是风之子，菲碧。
　　说完，紫悠起身走向落地窗，望着灰色的天空以及湿淋淋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