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逃离火星2·灾厄

　　经过2020年代初的病毒肆虐和2025年至2029年之间的全球性经济大萧条，2030年代伊始的人类世界，终于感觉到了走出阴霾的曙光。2031年时，经过多年的准备，以及多个航天大国之间的合作，人类首次在月球建立永久性定居点。这是人类首次在地球之外的固态星球上永久性地驻扎人员，并为这些人员配备半封闭性的自足循环系统。与此同时，全封闭性的自足循环系统也在随后几年中投入试运行。
　　时间到了2030年代，这注定是对人类日后星际探索有着深远影响的十年，2033年人类首次历史性地登陆火星。在月球永久性基地安全运行近十年后，人类首次踏足火星五年之后的2038年在火星建立起了第一个永久定居点。
　　虽然经历了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中的若干衰退和动荡，人类社会依然向着人们梦想中的目标发展和前进。这些年中，用于产品和消费品生产的弱人工智能，以及可以替代大部分手工劳作的设备一直在加速部署进越来越多的行业。2040年代时，在“第四次工业革命”推动的新技术实用化过程中，全球从事第一、第二产业的人数从2020年代的25亿人减少到8亿人。而能源方面，虽然诸如石油、天然气和煤炭的消费量的开采量每年都在创下新高。2043年人类历史上首个可控核聚变发电站在兰州投入商用这个有跨越时代意义新闻，已然成为那几年后面诸多事件表面上发作的诱因。
　　根据当时各个政府多个产业报告中的记载，随着二十世纪开始的信息化和智能化技术与产业革命，生存足够满足人们需求产品所需的产业人口数量不断下降。以一个典型的产业，烟草为例，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时，一个实现大约百分之六十至七十机械化生产，并拥有二百个左右生产人员的小型烟厂，每天的生产量可以满足十万个烟瘾中上，即抽每天一包二十支香烟的烟民。如果在这个数字上加入种植烟叶的烟农，则生产这十万包香烟需要的烟叶，大约需要三个烟农三至四个月的劳作。
　　在这个烟草的例子中，如果加上整个涉及产品原料生产、辅材生产、成品加工、辅助工种、销售、运输、管理等种种产业分工种的参与人口，那么对于服务十万个吸烟者所需的总从业人数，以三百人来计算基本是合理的。而如果用三百和十万计算比例的话，即1个产业人员可以服务大约350个终端消费者。
　　同样的烟草产业，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各大国进行了大规模智能化技改之后，生产效率提高了数倍。以2010年代的中国为例，当时全国全部烟草公司一线从业人数大约为二十万人，而当时这些男男女女却在高度智能化、自动化设备的帮助下，生产了该国八亿烟民需求量的大约百分之九十。假设将上文中所提及的辅材、运输、销售等从业人数也加入进来，将卷烟生产销售活动中的所有人以四十万人计算的话，比例为1个产业人员服务了2000个终端消费者。
　　虽然各个发展中国家政府在初期考虑到了过于激进的自动化和智能化会对就业产生巨大的影响，从而一定程度上放缓和抑制了这类设备的研发和部署，但历史的车轮总是会缓慢前行。到了2030年代，地球上几乎所有传统工业大国都基本完成了诸如2010年代烟草行业的智能化、自动化技改。在这种情况下，从全部行业所需服务全球八十亿人的工农业产品消费量角度来说，理论上全世界只需要不到五百万人口的生产者。
　　2020年代至2040年代，当时处于人口上升期，位于东南亚、南亚、东非、南美洲等几个国家无法随着全世界主要工业国家的脚步升级自身制造业智能化水平，同时这些国家由于国内政治等种种原因没有对人口增长作出政策调整，导致在这个传统生产方式与弱人工智能转化的历史节点上，它们站在了危险的火药桶上。除此之外，前一年可控核聚变投入商用这一事件更加速了全球传统能源产业以及附着于它们之上的次生产业以及金融行业的集体萎靡。这一系列问题造成了上述这些国家在2044年上半年不约而同的集体事件。
　　2044年11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贸易组织、国际原子能机构等等涉及经济、货币、贸易和尖端技术组织的人员，和联合国各个成员国的代表，以及各国领导人和立法机构全权授权的代表在纽约齐聚一堂，讨论了非盟成员国和东盟成员国向安理会提交了一揽子纾困方案。最终，基于全球各国自然资源、生产力、人口等诸多因素的《全球货币及未来经济改革方案》在联合国投票通过。此方案旨在建立一个跨越国家，并可以实质执行的全球化信用点货币。
　　2045年，经过多轮的协商和博弈，联合国最终决定以新的全球货币“信用点”成立了500万亿信用点的基金来援助全球的失业人口，并帮助相关国家走出经济困境。
　　时间到了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的最后一年——2049年，经过几年的努力和大国的帮助，2043年发生危机的国家都基本恢复了正常。同年，第二个火星永久性定居点，也是人类首个用于大规模机械生产的地外工业基地建成。也是在这一年，第一位在火星出生的地球人，也是第一位在地球之外陆地上出生的人类降生。
　　2051年：经过火星工业基地的3年不断生产，以及有序的发射，人类在小行星带的第一个空间站开始运行。这一年，火星作为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全星球国内生产总值达到地球总量的百分之七。2053年：顾兰兰博士出生。
　　2061年：依托于月球背面直径93千米，深度2.8千米的代达罗斯环形山，人类建立了地球之外首个射电天文台。
　　2069年：人类破解全部自身基因序列，癌症从此可以被永久性治愈。同年，基于此项研究成果，人类的平均预期寿命可以达到一百五十岁。两年之后的2071年，人造子宫技术和纯人工育种技术完全成熟，从此之后人类可以在有计划的情况下通过优选健康、合适的染色体和线粒体人工培育繁殖。
　　2079年：人类此时在月球上已经有近五十万常住人口，在火星上有近二百万常住人口。与此同时，人类在小行星带已经部署了19个大型和中型空间站。同年，由于攻克了纳米级零重力研磨技术，人类开始在小行星带数个拥有水冰的基地采集“冰块”，并开始修建4个一千米级口径的全波段天文望远镜。
　　2080年：4个位于小行星带的一千米级口径的全波段反射式天文望远镜全部建成，并准备投入使用。
　　当人们在庆祝“公元”纪年的第二十一个世纪即将在不到二十年内过去时，以及对这一百年中人类在取得的种种跨时代成就，还有过去两百年中人类经历的战争、和平、灾厄、激荡时，没有想到2081年这个看起来没有多少特点的年份，竟然差点成为宣判这个物种，以及当时依然存活在地球上那数百万个物种死刑的一年。
　　2081年4月7日，小行星带，光学号太空观测空间站。刚刚在空间站里独自度过29岁生日的顾兰兰博士，在那个她也觉得稀松平常的日子里，发现了随后震动整个太阳系中人类的情况：一颗直径为一千千米，质量为四千亿吨，成分几乎为99.99%纯铁的小行星，正在以千分之一光速，即三十千米每秒的速度向太阳系飞来；该小行星将于2381年七月二十九日下午十七时二十三分三十七秒撞击火星。
　　根据科学家建立的精密模型测算和模拟，三百年后被撞击的火星将必然解体，而解体后的火星碎块将以不小于十千米每秒的速度向内太阳系运动。这些碎块将有百分之七十一的概率撞向地球，百分之十一的概率撞向金星，百分之三的概率撞向水星。
　　根据地球上多台算力出众超级计算机的独立模拟，那些过去六千五百万年来“光临”地球的最大星际碎块，将造成比白垩纪造成物种大毁灭更大至少十倍的破坏。届时，地球将永远失去生命迹象，人类这个自诩为“高等”的生物也将随着火星的碎裂和地球的灭世灾难而永远成为历史。这颗三百年后将必然撞碎火星的小行星，被国际天文理事会编号为2973161号小行星。
　　2081年至2094年之间的大恐慌：自2081年顾兰兰博士发现小行星后的十三年间，包括顾兰兰博士本人在内的几代科学家，对小行星的研究基本完整地展示了它的所有数据和形态。但是，随着这些有关人类大概率在三百年后毁灭的信息逐渐公布直至全面公开，全球范围内的破坏性浪费，以消费的形式开始了。
　　2094至2134年间：在这三十年间，若干2040年代开始就关闭的大型炼油厂被重新开始运营，为的只是满足人类自私基因中，不愿意把这点有限而低效的生物液体化石留给不知道多少亿年后再次出现的地球新主人。另外，使用化石能源驱动的那些交通工具，诸如汽车、摩托、快艇、双发或单发的单固定翼飞机工厂也被重新打开大门，为那些寻求声音和含苯的芳香烃气味刺激的人们，在这个“注定”的末世里，得到更多的宽慰和满足。也是在这段时间里，若干在此前一百年间退耕还林和其他恢复运动中的拔地而起的森林被重新夷为平地。重新获得的肥沃土地被有计划地重新开发成工业化的立体农场和牧场。
　　这些被种植、养殖、加工、包装后的碳水化合物、蛋白质、酒精和脂肪，全部被送上近三百亿人的餐桌后，继续被吞咽、消化、排泄、丢弃和浪费掉。在农业和工业大幅度的增长下，第三产业和金融业无不欢呼雀跃地加入这场明知终点是末日的豪赌盛宴。
　　整个社会在绝望驱使下生长的欲望，也让过去二百年间人类对各类自己制造的风险预防而制定的规则和法律不再有明确约束力。被疯狂放大的杠杆刺激着每一个投机者贪婪的神经，这些虚无的金融力量再以更大的破坏力反馈到基层的每一个细胞里，这致使每年包括火星和各个住人空间站的经济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十七的增长。每六年便翻一倍的财富，在第五次翻倍时，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经济成就。
　　各类生物碱、致幻剂、酒精和烟草在这个时期和随后的大衰退中由于需求的暴增和监管执法的缺失，进入了历史上最疯狂的发展期。被瘾君子和毒贩们早已扫进他们历史垃圾堆里的道德和良知，反而被他们强词夺理地用来迎合人们脆弱的神经，妄想、虚无和堕落成为一部分人数可观人群的仅有追求。
　　2113年夏天，古印度尼西亚东爪哇省的省会泗水市，七级核泄漏事件。由于对二百年后的人类毁灭充满绝望感，大规模精神药品的使用，让潜在精神问题的瘾君子已经渗透到全球不少于百分之十五的行业从业者。在泗水核泄漏事故的当天，37名技术工人由于长期集体吸食北美A级大麻，而引起的集体无意识怠工，素位尸餐的一线管理和安全人员的集体失能，使得这座2090年代修建的低成本裂变发电站永远地成为地球上的毒瘤。
　　由于争夺资源和生存空间引发的战争和饥荒，使人类总人口从2113年的307亿减少到2185年的239亿。而如果从2200年往回看，23世纪第一年的统计数字显示，人类的总财富相对于一百年前减少了百分之九十七。在记录和书写这些数据时，往往人们会忽略这些数据里包含的每一个鲜活个体，以及每一个现实中的人所代表的每一个时间与人生孤岛。往往记录者会把这些芸芸众生看作历史洪流中必然被大浪洗刷的沙砾，但事实的残酷往往百倍千倍于那些“历史纪录”里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