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斯拉皮

　　“什么时候开演？什么时候开演啊？”凯蒂和阿曼达一边嚷嚷，一边在座位上蹦个不停。坐在凯蒂腿上的玛丽埃伦也跟着上蹿下跳，她的脑袋往我这边一歪，害得我吸进了一嘴的头发。
　　我们的位置相当不错，是第三排正中间。小剧场原来是个老电影院，如今在这里演出的主要是儿童剧目。
　　剧场正中，退色的红幕布垂挂在宽阔的舞台上，观众席后方的两个包厢现已经废弃不用。座椅都有些年头了，有的破烂，有的断裂。不过，孩子们都不在乎。
　　剧场里挤满了孩子，少说也有好几百。他们跟凯蒂和阿曼达一样，都在兴奋地欢呼，激动地蹦跶，急切地等待着好戏的开演。
　　坐在我们前几排的一个红头发小女孩正在痛哭流涕，过道上一个妈妈架着身穿明黄色毛衣的小男孩往前走，她用手帕捂住男孩的鼻子，试图止住喷涌而出的鼻血。
　　“哇，挺有趣，对吧？”我翻了翻眼皮，对哈里森说。
　　他咧开嘴，冲我笑了笑：“我觉得口技演员挺酷的。”
　　哈里森是个怪人。他从来不抱怨，任何事在他眼里都挺酷。
　　有时我真觉得他是从月亮上来的。
　　突然，我感觉有东西从脖子上滚下来，转头一看，只见凯蒂和阿曼达正在互掷爆米花。“你们这叫浪费。”我对她俩说。
　　“玛丽埃伦也想要一包。”凯蒂说，“快去给玛丽埃伦买一包。”
　　“不行。”我一口回绝了她的无理要求，“你给她吃一点就行了。”
　　“什么时候才能开演啊？我好烦啊。”阿曼达抱怨道。
　　“玛丽埃伦也烦了。”凯蒂随声附和。
　　我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转过脸问哈里森：“记得下星期六晚上的事吗？”
　　他眯起褐色的圆眼睛看着我：“啊？”
　　“喂！”我抬起手蔽了敲他的脑袋，“有没有脑子？咱们都讨论过好几百遍了，想起来了吗？你帮我在生日聚会上表演节目？”
　　“哦，是的。”他挠了挠短短的头发，“咱们要扮小丑，对吧？”
　　“咱们得练一练。”我认真地说，“我想搞得滑稽些，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而且汉利太太要付给我们三十美元呢。”
　　“付给我们三十美元。”哈里森纠正说。
　　“我们的爆米花不够了！”凯蒂打断了我们的谈话，“玛丽埃伦要她自己的爆米花。再去买一包，吉莉安，快去！”说着，她举起那个大娃娃，一直贴到我脸上。
　　够了，我真受不了。
　　“把那丑八怪拿走！”我尖叫着，对准玛丽埃伦的脸扇了一记耳光，娃娃的脑袋啪地往后一仰。
　　凯蒂大吃一惊，她缩回手臂，将娃娃放在自己的腿上，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又冲我吐了吐舌头。
　　扩音器这时发出了轰鸣的音乐。“小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剧场里响起，“掌声有请吉米·欧·詹姆斯和他的！”
　　乐声再起，孩子们兴奋地鼓掌欢呼起来。口技表演者满脸笑容，手拿木偶，一边鞠躬，一边走上了舞台。
　　吉米·欧·詹姆斯在台中央的高脚凳上落了座。他很年轻，似乎比我们家请来照看凯蒂和阿曼达的那个十来岁女孩大不了多少。
　　他留着褐色短发，身穿黑衣黑裤，身材魁梧，肩宽臂圆，夸张的笑容似乎深深地烙印在他脸上。他每时每刻都在笑！
　　那个叫做斯拉皮的木偶也一直满脸堆笑，浑圆的蓝眼珠飞快地滚来滚去，好像在审视台下的观众。
　　斯拉皮顶着一头直立的褐发；身穿一件红白方格的运动夹克，活像披着一块桌布；夹克里面还套了件白衬衣，打着红白两色的蝴蝶结；宽松的灰色便裤下一双巨大的黑皮鞋光可鉴人，锃亮无比。
　　我瞟了一眼那两个小家伙。她们终于闭上了嘴，腰板挺直，瞪大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玛丽埃伦也端坐在凯蒂的腿上。
　　“大家好！”口技演员跟观众们打了个招呼，“这位就是我的朋友斯拉皮！”
　　斯拉皮的涂着红漆的嘴一开一合。“咱们是朋友吗？”他的声音很尖，像个小男孩在说话，“咱们是真正的朋友吗，吉米？”
　　“当然啦。”口技演员回答，“你和我是最要好的朋友，斯拉皮。”
　　“那你能给最要好的朋友帮个忙吗？”斯拉皮用温柔的声调问道。
　　“当然可以。”吉米愉快地答应着，“什么忙？”“把你的手从我背上拿开，行吗？”斯拉皮怒吼一声。
　　台下的孩子们都被逗乐了。我看了一眼哈里森，他也在开怀大笑。
　　“恐怕我办不到。”吉米说，“你看，你和我是非常亲密的朋友。”
　　斯拉皮歪过脑袋：“非常亲密？有多亲密？你能亲我一下吗？”
　　“恐怕不行。”吉米回答。
　　“为什么不行？”斯拉皮小声问道。
　　“我可不想被木头裂片扎着嘴！”吉米道出了愿委。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凯蒂和阿曼达乐得合不拢嘴。
　　突然，斯拉皮变了声。“你不想亲我？好吧，我出不想亲你。我出迷，你来猜，吉米。”他怒吼着，声哑刺耳，“臭鼬和你的口气有什么不同？”
　　“我……我不知道。”吉米结结巴巴地说。
　　“我也不知道！”斯拉皮咆哮道。
　　剧场里再次爆发出一阵欢笑声。可就在这时，我发现吉米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坐在这么靠前的位置，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脑门上冒出了成串的汗珠。
　　“斯拉皮——表现好点儿。”他板起脸，“你答应过我不那样的。”
　　“再给你猜个谜，吉米。”木偶低吼。
　　“不，拜托，不要再猜谜了。”口技演员央求道。他突然显得非常不安，我知道这只是表演，但是吉米·欧·詹姆斯为什么要装出如此紧张的神情呢？
　　“你的脸和一盘奶油玉米有什么相同之处？”斯拉皮问。
　　“我……我不喜欢这个谜语。”吉米不耐烦地说。紧接着，他又勉强地笑了起来，面对观众，大声说：“孩子们，告诉斯拉皮····”
　　“你这张脸和一盘奶油玉米有什么相同之处？”斯拉皮粗声粗气地重复道。
　　口技演员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什么？”
　　“都像是从胃里呕吐出来的脏东西！”斯拉皮尖叫着说。
　　大伙都乐了。
　　吉米也笑了，可我分明看到豆大的汗珠布满了他的脸。“有趣，斯拉皮。不过，不能再无礼了。你表现你点儿，否则我就要给你派个新差事。”
　　“新差事？”斯拉皮不解地问，“什么新差事？，“我就让你去当个专供撞击测试用的木偶。”
　　“哈哈，你还真搞笑，”斯拉皮恶狠狠地说，“你跟肚子疼一样可笑！”
　　“斯拉皮——求你了，别给我找麻烦了。”吉米恳求道。
　　突然，斯拉皮做出一副可爱的样子：“吉米，我要夸夸你，想不想听？”
　　口技演员点了点头：“夸夸我？好啊，这就好多了，大家都来听听你是怎样夸我的。”
　　“你臭死了！”斯拉皮尖叫道。
　　吉米看上去非常伤心。“这不是夸我。”他难过地说
　　“知道，我骗你的！”斯拉皮扯着嗓门大叫，脑袋向后一仰，张大嘴，轻蔑地狂笑不止。
　　凯蒂和阿曼达身体前倾，扒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以个不停。我转过头，只见哈里森也在哈哈直乐。
　　“这家伙太滑稽了，”哈里森说，“这家伙太滑稽了，”哈里森说，也真够恶劣的！”“那木偶的态度
　　“是的，我也觉得。”
　　“根本看不出口技演员的嘴在动。”哈里森赞叹道，“他可真绝了！”
　　“吉米，应该把你的肖像印到美元纸币上去。”斯拉皮又开腔了，“因为你的脸全绿了，上面还有那么多褶儿！”
　　凯蒂和阿曼达笑得前仰后合，不停地拍打着前排座椅靠背。
　　“没准儿应该把你的肖像印在一分硬币上！”斯拉皮的声音尖得刺耳，“知道为什么吗？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根本就一文不值！你这家伙一文不值，吉米！一文不值！”
　　吉米脸上汗如雨下，他紧咬牙关，气得脸都紫了。
　　为什么他会这样难过和不安？我心想。
　　为什么他看上去如此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