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人

　　中秋夜，明月悬空。
　　梧桐岭下某个不知名的村落，众人聚于祖祠之外。一老者身着典雅白色长袍，神情庄重，于香案前净手、上香对月鞠拜三次，复回身朝祠中所供神女雕像又三拜。
　　礼毕，正音高亢道：“天生父神，造就日月，光阴流转，皓月相随。瑶瑶曦女，证法天阙，阴晴圆缺，自始相生。神剑斩魔，渡劫化厄，历经三百，群魔束手。歹人于恶，邪器祸世，甲申之难，天下同殇，历三百六十载，光华未现，后辈谨记。今复中秋，不孝子孙盖石，于祖祠行拜月之礼，现在开始”。
　　言毕，祠外众人俯首祷告，祭酒上香焚祝，再拜！
　　“平身，礼成”，老者再道，同时脸上流露些许轻松色彩，接着缓缓言说：“乡亲们，今年风调雨顺，全赖月神保佑，现在祭月仪式已经完成，受神灵指引，大家可以开始篝火晚会啦”。
　　老者话音未落，便听下面众人顿时热闹起来，“喔喔···嗷嗷···”几个少年人不住狂叫，似是要把刚才规矩时所压抑的活力，全部都释放出来。而村中的几位未婚年轻男女，也相视含羞一笑，悄悄的拉起了手。再看那些大人们，竟对这一切权作看不见，只是笑着点火烤肉烤麦子，唱歌喝酒聊天催牛，好一番热闹朝天。
　　如此几般对月当歌，嬉笑怒骂，你浓我浓，伴随着广场之上的篝火，一堆堆一捧捧先后隆隆绽放。花火映透了半边天空，与天上的那抹澄澈交织在一起，仿佛间便成了世间最瑰丽的华章，直把那苍茫大地下原本的黑暗，深深排斥在外。
　　“如果一直都能这样，该有多好啊，秋哥！”，一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女子，依靠着身后男子的肩膀，望着天宇间的明月出神，喃喃叹道。
　　“会的”，男子轻攥住女子的手，肯定的答道。
　　十指紧扣，相顾无言，二人就这般静静坐着，默默看那广场之上欢呼舞蹈的少男少女，烈火如歌，春风浮动。
　　愉悦的气氛越发激荡，淼淼歌声伴随殷勤期望不断响起，宛若杜鹃百灵，嘤嘤道，“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又听，“闻佳人兮召余，将腾驾兮偕逝；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二者一问一答，一唱一和，夹杂着周围人的助威，轻易便将晚会的气氛推至顶点。
　　而此际天空中的皓月，也宛若有灵，如少女的娇羞般含眉低首，竟不知何时显现出丝丝红晕。
　　“咦，无心和菲儿呢？怎么半天不见踪影”，先前那女子笑看眼前惹人羡煞的场景，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
　　“是啊！这两个小家伙一向喜欢凑热闹，现在怎么跑了”，身后男子回答，同时看了看四周，耳朵微动，接着笑道：“都在草堆后面，三个小家伙呢，鬼鬼祟祟，准是想着干什么坏事去，好好听听”。
　　女子听此眉头一皱，白了男子一眼，也好奇的侧耳听去。
　　却看此时，暗红的月色下，三个小小身影偷偷摸摸，朝着祖祠后面溜去。
　　“哥哥，无心哥哥，等等我，咱们要去哪？”，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紧追着前面两个男孩，嫩声嫩气地问道。
　　只见那叫无心的男孩听此，赶忙回身捂住女孩的嘴，不让其说话，然后立即将身子压低，藏在广场上堆积的草堆后面，等了半天不见有什么动静，才舒了口气说道：“不是告诉你别大声说话么，怎么声音还这么大，如果被爹娘他们听到，下次就不带你了”，男孩不悦。
　　“好啦，好啦，哥哥，别生气啦，下次一定小心”，女孩小声撒娇道，可心里却完全没当回事。
　　“没事的无心，广场上那么热闹，他们肯定不会注意到这边的，再说菲儿她也不是有意的”，另一个稍大点的男孩说道。
　　“就是，就是，羽哥哥说的对”，女孩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立马点头表示赞同。
　　而那叫无心的男孩，见状摇头，嘴上嘟囔到，“幸亏没被爹娘他们发现”，然后便无奈亲自托着女孩，继续溜去。
　　可他们哪里晓得，几个人儿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听得一清二楚。
　　“不行，秋哥，我得去把他们拎回来，不能让他们去后屋看那怪人”，女子赶忙起身道。
　　“等等，让他们去吧！雪儿，这也未必是坏事”，男子转身拉住女子，略作思索沉声道。
　　“可是秋哥，那人，哎！”，女子欲言又止，面带些许忧色。
　　男子见状，轻笑安慰道：“既已知晓那人是儒门前辈，想必非是大恶之人，况且你也知晓菲儿的情况，义弟这些年来访遍名师也无甚头绪，如今咋们好不容易得见传说人物，让无心和菲儿与之多亲近亲近，或许还会有不一样的转机”。
　　“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那人身上的情况，实在是太过诡异，还有刺入心脉的那把剑，真是他的么？”，女子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男子听后，也未立刻答话，顿了顿才道：“事已至此，我们唯有先等二弟到了再做打算，而且今天一早，我去查看了那人情况，估摸他暂时不会醒来，放心吧！”，轻轻安抚。
　　“哎，也唯有如此了”，女子略作叹气，不再说什么，只将身子向男子轻轻靠去，呆呆望着天空那轮略带血色的皓月出神。
　　“咦”，女子小声轻呼，但繁杂的思绪很快盖过眼前的好奇，便未再纠结其中变化。
　　时间转眼即过，正当二人心忧那“怪人”的时候，不远处的祖祠后门，突然传出“嘎吱”的声响，却是先前那三个孩童，悄悄溜进了后院。
　　三人踏入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则是几间青瓦房，而在房子旁边，随地立有一尊持剑雕像，据说，这雕像是多年前老村长从地里挖出的，曾也轰动一时，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最初的神秘感逐渐消亡，再加之雕像年代久远，失却了本来面目，几番沦落至今，只能做杂物就地安放在此处。
　　几人快步踏入，将门关好，瞅了瞅满院子的杂物和中间点着灯火的屋子，对视一眼便了然于胸，而后一起向前走去。
　　“大叔，大叔，你在吗？”，那个叫无心的男孩俯身门外，低声试问道。
　　顿了片刻，未见屋内有任何响动。于是男孩朝另二人作势，正要推门而入。却不料身后的女孩突然上前，拉住男孩衣袖，小声道：“哥哥，我们还是不进去了，阿爹阿娘说过的，不让我们来这的”。
　　“怕什么，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进去看看，再说我们又不干坏事，就是过来看看大叔的伤好了没”
　　男孩说罢，见女孩还是嘟嘴拉着自己的衣袖，便又道：“再说大叔还是我们救的，来这他是绝对不会怪罪我们的”，男孩嘴上如是，可眼睛却闪过一丝狡黠，心里想着，“这怪叔叔心口插把剑都死不了，那武功必是极高的，自己几个跑过来拉拉感情，卖卖萌，说不准就收他们做徒弟了”。
　　“是啊，小一菲，没事的，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另外一个稍大些的男孩也认真附和道。
　　女孩见稍大些的男孩也这样说，略想了一下便也不再坚持，松开手里拉着的衣袖，然后佯装不满的哼道：“这次就听可是羽哥哥，哼！”。
　　见此，男孩笑了笑也全不在意，回身推开那扇虚掩的门便进了去。
　　只看昏黄的屋内，几样陈设十分简单，唯有寥寥几张破旧的桌凳床榻，以及些许草药和必要生活物件，当然最过醒目的，还属榻上躺着的那人。
　　只见此人身子平展，不染纤尘，满头银发之下，却是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孔，剑眉星目，棱角分明，浩然之气跃然脸上，让人不由生出一丝好感。若事情仅是如此，那这人绝不当被称之为“怪”，而应称之为“帅”或者“正”。
　　可偏偏物有不美，却瞧在这人的胸口，一柄森寒利剑贯心而入，竟封死其全身血脉，断绝了心跳呼吸，而诡谲之极的，是此人竟然还存有体温，外加之额头处鲜红欲滴的梅花印记上，时刻有光华流转闪烁，还真真就沦之为一个“怪”。
　　再回头，只看三人先后进屋，入眼见状也是略微诧异，但几个小家伙却并未惊呼，显然如这般境况，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