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天早上八点，韩彻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夏檀。她今天穿了条鹅黄色的裙子，扎了个活泼可爱的丸子头，整个人充满了青春活力。这会儿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夏檀正端着个木雕托盘穿梭在一张张餐桌之间给客人们上菜，每上一道菜就笑眯眯的说一声：“您请慢用。”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夏檀站在一群人中间，眼睛弯弯的在笑。韩彻瞧着她，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小鸭子，也是鹅黄色的。夏檀给客人上了一碟煎包，十分自豪的介绍：“这可是我妈妈的拿手菜，特别好吃，在外面可吃不到的。”热腾腾的四只煎包，每只煎包上面都洒着黑色的芝麻和绿油油的葱花，闻着的确是香气扑鼻。一张凳子拉开，发出声响。夏檀顺着声音看过去，眼睛顿时亮起来，立刻抱起托盘开心地跑过去，“你起来了。”韩彻坐在靠窗的位置，闻言嗯了一声，“有什么早餐介绍吗？”夏檀马上点头，“有有有！你等我！我马上来！”韩彻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看到一抹鹅黄色的裙摆，一眨眼就跑去了后院，蹿得比兔子还快。韩彻摇头笑了下，收回视线。将倒扣在杯碟里的杯子反过来，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夏檀去厨房给韩彻盛了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又给他装了四只煎包，想了下，怕他不够，又多加了四只。将几个碟子都放到托盘上，端着正要出去，突然又看到妈妈刚刚烙好的烧饼，香得她都快要咽口水了，于是赶忙又拿着碟子装了一个。夏妈妈往夏檀的托盘里望了一眼，整个托盘装得满满当当。她以为是客人们点的，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见夏檀端着托盘往外跑，叮嘱她，“你慢点，小心摔着。”“知道啦！”夏妈妈看着女儿背影，笑着摇摇头，“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莽莽撞撞的。”夏檀回到大堂，径直走到韩彻面前。她将托盘放到桌上，然后将里面的碟子一个一个端出来。她先端那碗小米粥。怕韩彻不够吃，特意盛了满满一碗，热腾腾的，还冒着烟。她伸手去端，因为太满了，险些荡出来。“我来。”韩彻怕她烫到手，出声阻止，自己伸手将那碗粥端到面前。
　　夏檀嘿嘿笑，又忙将两碟煎包端出来，说：“这是我妈妈自己煎的，特别好吃。”韩彻嗯了声，顺口问一句，“多少钱？”夏檀四下望了眼，然后俯下身，小声跟韩彻说：“不要钱，的。”韩彻从前都是住高档酒店，早餐都是配套送到房间里，听见夏檀说，也没多想。夏檀把剩下的烧饼也端出来，道：“这个是刚刚出锅的，也很好吃。”韩彻点了下头，“谢谢。”他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动散热，过了会儿才舀起一勺，慢条斯理的吃。夏檀站在旁边，看着韩彻吃饭的样子，不由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他吃饭很安静，一看就是很有修养的男人。不像她们学校那些男生，一个个吃饭跟饿狼扑食似的。韩彻并不习惯有人看着他吃饭，然而夏檀一直站在旁边不走，他默了会儿，终于还是抬起头，看着她，“夏小姐还有事吗？”夏檀还沉浸自己美好的幻想里，突然听到韩彻喊她，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啊，没…没事了。”她端起托盘，对韩彻说：“你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再叫我。”说着，回头指了下台的方向，“我就在那里。”韩彻嗯了一声，应她，“好。”夏檀弯了弯眼，抱着托盘欢欢喜喜跑去台那边了。事实上，夏檀给韩彻准备得太多了。平时在家里吃得清淡，看着这些油腻的东西并不怎么有胃口。倒是这碗粥还算合他口味。粥喝到一半，突然听到旁边桌喊了一声，“结账。”“诶！来了！”小张正在抹桌子，听见喊结账急忙跑去。韩彻不由愣了下，侧头问旁边桌，“早餐不是的吗？”旁边桌的男人道：“哪能啊，这家店房费收得便宜，不包早餐。”韩彻怔了下，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早餐。几分钟前，夏檀还很肯定的跟他说，的，不要钱。他不由挑了下眉，盯着桌上的煎包，半晌，又“啧”了一声。小张给韩彻旁边桌结完账，韩彻敲了下桌子，道：“我这里也结一下。”小张一愣，随即就朝台的方向喊，“夏檀，你过来。”夏檀正在台和青青试新买的口红颜色，听见小张喊她，抬眼看去，见小张站在韩彻旁边，她立马扔了口
　　红，兔子似的飞快跑过来，“怎么啦？是不是不够啊，厨房还——”“结下账。”韩彻打断她。夏檀一愣，看着韩彻说：“不要钱啊。”韩彻抬眸看她一眼，“我看其他人都付钱了。”夏檀唔了一声，眼睛干干净净的看着韩彻，说：“这是我请你的。”韩彻从钱夹里抽出一百元，放在桌上，然后站起来，“开门做生意的，每个客人都请一顿，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说着，便往外走去。夏檀盯着韩彻的背影，半晌，喊住他，“我是因为你昨天请我喝果汁了，所以才请你的！”韩彻没应她，径直出了门去。夏檀从窗外望出去，韩彻又去河边抽烟了。她低头看了眼桌上剩下的食物
　　不由撇了撇嘴，气得揪紧了裙子。小张同情的搭上她肩膀，叹气道：“这位韩先生似乎并不怎么领你的情啊。”夏檀抿了抿唇，大步朝外走去。韩彻还站在河边，夏檀径直朝他跑去。韩彻见她过来，低眸扫了她一眼，“忙完了？”夏檀嗯了一声，盯着他。韩彻抽了口烟，随即将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走。”说着，便往前走。夏檀跟上他，“去哪里？”韩彻顿下脚步，侧头看她，“带我去找人，忘了？”夏檀没忘。她就是单纯不想带他去找而已。但他既然都明说了，她也只好点点头，“我带你去。”她走在前面带路，韩彻和她并肩走着。这会儿还是清晨，游客们大多还没有出来游玩，小镇难得的安静。夏檀和韩彻并肩而行，清晨的河风吹上来，吹散了夏檀额角的碎发，她抬手随意的夹到耳后，问韩彻，“你这次是专门来绍镇找人的吗？”韩彻嗯了一声，目光直视前方。夏檀侧头看他，“照片里的人是你什么人？”韩彻道：“这跟你没关系。”夏檀愣了下，低下头悄悄撇了下嘴。韩彻要找的是刘奶奶，那张年代久远的证件照一拿出来，她立刻就认出来。刘奶奶压根就不住在镇上，他们当然找不到了。而且刘奶奶常年待在家里，不常出门，认识她的人不多。夏檀算一个。刘奶奶住在镇外的西村，离镇上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路程，村子里未修水泥路，都是铺的石子路，坑坑洼洼，很不平整。从东村到西村，还要经过一条田坎路。田坎路窄，只能过一个人。夏檀拎着裙子在前面带路，韩彻跟着她走在后面。然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根据他掌握的情况，奶奶应该就住在绍镇里，这个夏檀却偏偏把他从镇里带出来。他盯着夏檀背影，不由皱起了眉，刚想问她玩什么把戏，前方突然传来“哎哟”一声。夏檀不小心踩到一个石头，崴了脚。她痛得立刻蹲下，下意识去看崴
　　到的脚踝。她伸手按了下，顿时皱起眉。好痛。韩彻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没事？”问的话是关心的，语气却十分冷漠。然而夏檀并没有听出来，她点了点头，“崴到了，你扶我下。”她还低头揉着脚踝，另一只手伸给韩彻。然而手伸出手半天，韩彻没有拉她。夏檀愣了愣，抬起头。这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冷漠的眼。夏檀不由怔住，疑惑的望着韩彻，“怎么了？”韩彻已经有点厌烦了，开门见山直接说：“夏檀，我没工夫跟你耗你能帮就帮，不能帮我就自己找。你也别在我跟前玩这些把戏，你要是想要报酬，无所谓，你开个价……”“你什么意思嘛！”夏檀听到这话，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生气地瞪着韩彻，有些激动的说：“谁要你的钱了！谁稀罕你钱了！再说我这不是在带你去找吗！”韩彻皱眉，垂眼，目光落在她脚上。那目光仿佛在说，她是装的，在跟他玩把戏。夏檀最讨厌别人冤枉她，都要气哭了，“我就是扭到了嘛！你不想扶就不扶呗，你凶我干什么！”韩彻拧着眉，看着她。夏檀突然觉得他很讨厌，转过身，拔腿就往前跑。韩彻见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眉心拧得更紧。还敢跟他不是装的？
　　满肚子谎言。夏檀之前还慢慢走，想多点和韩彻相处的时间。这会儿却一点也不想了，她飞快跑到刘奶奶家，在外敲了敲门，“刘奶奶，是我！小檀！”“诶，小檀来了啊。”里面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就从里打开了。农村的老房子，木门里面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口井，种着一些花草，有一只可爱的小狗，还有几只鸡。刘奶□□发花白，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布衣，黑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布鞋。穿着虽朴素，收拾得倒是干净。夏檀拉着刘奶奶手，指了她身旁的韩彻，说：“奶奶，今天不是我找你，是他找你。”说话间，都没有侧头看韩彻一眼，说完便松开刘奶奶手，道：“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奶奶！”话落，扭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从韩彻身边经过的时候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夏檀一口气跑回家里，头发跑乱了，白色的帆布鞋也跑得满是脏泥。她一进门，台里的青青就抬起头来，见夏檀一个人，往她身后看了眼，“韩先生呢？你不是跟他出去的吗？”夏檀往楼上走，“不要提他了，我不喜欢他了。”青青和小张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满是好奇。青青扬声问：“怎么了啊？他欺负你了啊？”夏檀没吭声，径直上了三楼。回到房间，立刻就坐到床上，脱了鞋检查自己的脚。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坏了。刚刚她只想着快点回来，一直忍着疼，这会儿整个脚踝都肿起来了。她皱了皱眉，嘴里嘀咕着骂了句真倒霉。不想到韩彻说她玩把戏，又说她是想要他的钱，气得忍不住抓起枕头，往床上狠狠砸了几下！谁稀罕他的钱啊！夏檀在屋子里待了会儿，用冷水敷了会儿脚，结果敷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她的脚踝已经肿得跟猪蹄似的了。夏檀心想坏了，急忙穿上拖鞋，一瘸一拐的下楼去。青青正在台给新来的客人登记，抬头见夏檀一瘸一拐下来，连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成瘸子了？”小张急忙过去扶她，“你这出门一趟怎么就变伤员了？”夏檀道：“踩到石头崴了一下，你帮我把药酒拿过来下。
　　小张把夏檀扶到凳子上坐好，然后转身去台找药酒。夏檀坐在凳子上，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根凳子上。小张拿了药酒来，递给她，“行不行啊？”她蹲下身，看着夏檀红肿的脚踝直皱眉，“你这是被什么石头崴了，肿得跟个猪蹄似的。”夏檀一边把药酒往棉花上倒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崴了，又跑了一阵。”小张睁大眼睛，“你脚崴了你还跑，你不痛啊？”“哎呀，你就不要管我了，忙你的去的。”夏檀把沾了药酒的棉花擦在红肿的脚踝上，不轻不重的揉着。客栈里一大股药酒味儿，韩彻还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进来就看到夏檀坐在楼梯旁边的凳子上。
　　韩彻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夏檀红肿的脚踝，她正自己倒着药酒揉着。他不由怔了住。原来刚才是真崴到了。他朝她走过去，低头看了眼，眉心不由皱起，“怎么这么严重？”夏檀猛地抬头，对上韩彻的目光。想到她刚刚好心好意带他去找人，他还凶她，还用那种很冷的眼神盯着她，小脸顿时绷得紧紧的，“不关你的事！”她将药酒瓶收起，穿上拖鞋站起来，然后又将药酒瓶拎上，转身就一瘸一拐的往楼上去了。韩彻跟上去，拉住她胳膊，夏檀像触电似的，立刻躲开。韩彻：“……我扶你。”夏檀抿着唇，“我自己走。”韩彻站在那儿，盯着夏檀一瘸一拐的背影，突然觉得头疼。
　　呵，小丫头片子还不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