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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起用餐，刚升了品级的慕大老爷神色平常，并没有高兴到失态。他问了大儿子差事如何，又考较小儿子才写的策论，末了把注意力放在了殷宁身上：“宁儿，等会舅舅再给你读一段书。”殷宁应是。
慕辰颇有些不解：“表妹不是不识字吗？该是从启蒙开始。等下你去书房，我来给你开蒙。旁的不敢说，教个初学者没问题的。恩，只要不是太笨的话。”
慕大老爷不置可否，又吩咐杨氏：“明天给宁儿买张新的琴来。”
杨氏心里一揪，琴啊！很贵的！可又一想慕家以后的出路，狠狠心，买。
殷宁道：“无所谓的。不用买了。”
她又不打算操琴为业，再说，那也不是她的强项。
杨氏想的更多，日后进了东宫，琴棋书画怎么也得有一样拿得出手，那就还得请琴师傅，愁死了。
饭后进了书房，殷宁才发现父子三人共用一间书房，小小的三张桌子，满屋没有别的杂物，都是书。四周墙壁排得满满的，另有一个一个摞起来的大箱子，估计都是书。殷宁叹为观止。要知道这个世界造纸术和印刷术极为落后，但造出来的纸又是极为精美，后世科技无论怎样发达都有所不及，也因此，纸张极贵。能印成书册的更贵。谁说舅舅们穷，他是另类的土豪。
“就读你今天写的策论吧！”慕大老爷吩咐小儿子。
慕辰眼神古怪：“开蒙就读策论？表妹，你知道策论是什么吗？”
殷宁眨眨眼：“听字面意思，就是对当今某政策的看法。”
慕辰一噎：“好吧！你听听。”
这是一篇对农耕模式吐槽的策论，批评了耕种方式守旧，农产品品类少，大量山地荒芜，百姓们却在挨饿。写了足有两百多字。
“再读一遍。”
慕辰没法，又读一遍。慕大老爷才看向殷宁：“会了么？”
殷宁口齿清晰的复述一遍，一字不差。
慕辰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惊讶，只听慕大老爷又问：“你怎么看？”
殷宁问：“哪方面？”
“单说你二表哥这篇策论。”
殷宁想了想：“如果阿宁是考官，二表哥的卷子不取。”
慕辰大喊：“凭什么？”
“就凭二表哥通篇只提出问题，表达不满，但并没有有效建议。这些现状谁都知道不好，都想改变。皇帝不想高梁杆子结八个穗？老百姓不想山地长出食物来？说句不好听的，就连朝廷奸臣也希望国富民强，不然他贪谁去？一篇合格的的策论，除了提出不足，还要有自己的想法，成不成的两说，你至少得有积极的解决建议。而不是只让人听你发牢骚。”
慕辰呆了呆，良久，失魂落魄的说：“我去睡了。”
睡得着才怪。
慕忆在最里边都听呆了，一直画呀画的手，不知不觉早就停了。
却听慕大老爷又问殷宁：“几天？”
殷宁垂头想了想：“十天。”
慕大老爷：“只给五天。”
慕忆表示没有听懂。
殷宁觉得牙疼，想低调点都不行。
临走前，殷宁向大表哥的方向瞟了一眼，昂贵的纸上画了些抽象线条。
慕大老爷又看向大儿子：“你呢？画得怎样了？”
慕忆支吾着：“有些关窍总是想不明白。朱大匠很想帮忙，但他也只是一个造房子的。把房子造得坚固是他的本分，风一吹就动他也没辙。”
慕大老爷皱着眉头：“袁大匠……”
慕忆连连摇头：“姓袁的奸得很，谁也不教。他连自己徒弟都不教。”
殷宁走出很远还听到父子俩谈话，貌似大表哥被什么东西难住了。
路过红玉和张娘子同住的小屋，里边还亮着灯，是红玉在为她赶制衣裳。红玉十七了，还没许人家，原本殷宁还歪歪过红玉会不会被大表哥收房，成为古言小说里的通房姨娘，后来发现想多了。红玉身兼数职，她成了半个主子谁干她那些活？妾这种生物，慕家大房养不起。
进了屋，金子也才刚从外面回来。她现在是慕家一份子了，不能只跟着小姐转悠，要干活。她把家里前前后后的洒扫活计接了手，抽空还帮张娘子挑水，成了令人满意的丫头。
殷宁对此也没有意见，人谁不得干活呢？她也从不认为以劳动换报酬是件羞耻的事。只是：“金子，过来，学写字。”
“啊？小姐，还要学啊？奴婢好笨的。”
“只要没笨死，就得学。金子你要记得，这世界没人靠得住，能靠得就只有自己。你不上进，就永远待在最底层。底层是看不到风景的。”
金子一阵感动：“我学，我什么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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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杨氏吩咐管家租了一辆马车，带上殷宁，并费婆子，金子，四人乘车进了内城，直奔妙音坊而去。妙音坊是西卫最大的琴行，里面的琴最便宜的也要几十两，贵的几百上千两，属于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买卖。
行近那栋四层高的座标建筑，就看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未几，传来哄笑声，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文士挤开人群，狼狈逃出。
有人开口讽刺：“罗琴师，亏你跑得快，慢一步裤衩子都输了。”
惹一阵更放肆的大笑。
老费停好车，过去打听，不一会回转禀道：“夫人，妙音坊又开赌了。这回赌得不小，赢的人能从楼拿走任何一张琴，不问价值。”
杨氏咕哝：“净整这些哗众取宠的妖，明知道没人赢得了叶笙羽那个老怪物。”
老费道：“这次不大一样，说是只要弹奏一首新曲，叶先生和不上来的，就算赢。”
原本并不在意的殷宁忽然心里一动，和不上来的新曲？她刚好会那么一点，不算多，也就七八九十上百曲。兴许今天能把买琴的钱省下来也说不准。
“金子，你去下个战书。”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杨氏眼前一黑，厉声一喝：“不可。”
金子吓了一跳，站住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