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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抽出手去，殷殷的道：“小姐，快点吃，要凉了。”
玉兰则张罗熬药。殷宁制止她：“不喝了，我都好了。”
玉兰甚为惋惜药钱：“几十文一副呢！”
殷宁哭笑不得，打发她去烧开水。待玉兰出了门，这才问道：“奶娘，我舅舅官任何职？品级多大？”
许氏道：“大舅老爷六品，国子监太学博士。二舅老爷七品，户部管事。”
又加上一句：“大舅老爷从六品，二舅老爷正七品。”
殷宁气乐了。一个从六品大学教授，一个是户部仓库管理员，撑死了天就算个编制内公务员。随便任何一个请几天假，也不至于请到太子爷面前。就他们那品级，一年到头，怕也没机会见上太子爷。今天太子特意对她说准了舅舅的假，其实是想告诉她，准许她离开千机山，跟亲人去生活。但同时也告诉她，她被关注着。
从她睁开眼到现在，半天的时间，见到了西卫最顶尖的四位高层。这些人平日里冷眼旁观小殷宁被家族放逐，衣食艰难。一到了试炼最关键的时刻就个个盯紧了她，仿佛就认定了小殷宁就是那个能打开天书的有缘人。
殷宁感觉等待她的是一张密密实实的网，要困死了她，榨干她，从她身上挤出养分壮大西卫。
奶娘又提醒她吃饭，她哪有胃口，勉强咽下去一点。
她心中思虑的这些，奶娘是没什么知觉的。她正沉浸于小姐即将离开千机山回京生活的喜悦中。殷宁把玉兰烧好的热水倒在洗脚盆里，玉兰忙道：“小姐我来吧！”
殷宁坚定道：“必须我来。”
许氏收好碗筷，就被殷宁拉坐在床沿，脱了鞋袜。许氏惊觉小姐要干什么，慌的一批：“不可以的，小姐，这不合规矩。”
殷宁执意的将许氏的脚放进盆里：“奶娘你听我说，你当得起。咱们之间不存在规不规矩。你们一家早就不是下人，养育之恩重于天，你们是我的家人。”
她跪在地上给许氏磕头。
“从今日起，奶娘是我的娘。奶娘的儿女是我的哥哥姐姐。”
许氏泪盈于睫。
“小姐啊！慕家的两位舅老爷也是你的亲人。奶娘一家终究只是下层小人物，小姐将来的生计，教养，还要指望两位舅老爷。官品虽小，到底是官。”
“当然，咱们是家人，舅舅们是亲人。处的好了多来往，处的不好不来往。”
殷宁跪着给许氏洗了脚，完成了认亲的仪式。许氏心情复杂的说道：“小姐，我养了你十几年，心里早当你是亲生女儿，自问也当得你这一跪。但在明面上，上下尊卑有别，你若想在京城贵女圈站住步，今晚这话万万不可说于人前。否则，你也会被贴上下等人标签。”
殷宁不置可否，只随意的问了句：“舅舅们是几时考中？”
奶娘回忆：“哦！那是十五年前。那一年很好记。太子受封，大舅老爷得中探花，二舅老爷一甲第六名，镇国侯府来提亲。年前大小姐就嫁进殷家。”
殷宁无语了，十五年前惊才绝艳的两位舅舅，在官场混了这么久，人生最好的年华过去了，还是最底层的小京官。这到底是有多无能？恐怕连混吃等死熬资历的，也升到五品以上了吧！
果然随着许氏的诉说，事情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小姐的外公，当年是都御史。朝堂上的实权大员。两位舅老爷，也都是拔尖的才俊。原本该是家族兴隆，再攀高峰的势头。那一年……”
“是哪一年？”
殷宁追问。
“十年前。那一年也发生了很多事。与东卫大战，原本势头良好，咱们西卫的一员猛将遭遇突袭丧了命，是殷大将军拼死挽回了败势。那死去的将官是皇室亲王府的世子，其母不能接受事实，在朝堂上一阵大闹。在那之后不久，你外公遇刺了。朝廷还未彻查清楚，皇后也薨逝。前后不差三天，你母亲也病逝。总之那一年慕家天翻地覆，两位舅老爷都是文人，无力抗拒突变。自此后慕家衰退，舅老爷在冷板凳上一坐十几年，日子也不容易。”
殷宁在沉默中消化听到的内容，有两个关键的时间点。十五年前，慕家最盛的时候殷家来结亲。十年前，慕家的顶梁柱崩塌，殷家以最快的速度划分了界限。而化分界线最快的法子，莫过于姻亲断绝。看来，慕华的死很有蹊跷。
耳听得许氏又絮絮叨叨的说着：“大小姐死后，老太太也病了一场。千机这个杀千刀的的，非说小姐命犯孤煞，本是圣子命格。此命格人间养不住，硬要留在家里，则会克死所有的亲人独活。镇国侯府再也容不下小姐，就将你舍在这千机山，永不归宗。”
殷宁大致了解了自己长住千机山的因果，以及今后的处境。就这么个以克亲的名义被抛弃的身份，奶娘还想她重回京城做贵女，基本是痴人说梦。侯府小姐这个名头，这辈子是用不上了。如果硬要同官家扯上关系，就是舅舅真的来接她之后，算个六品官家的外甥女，慕家的下人称她一声表小姐。出了慕家，啥也不是。
“舅舅们什么脾性？好不好相处？”
许氏惊觉此刻的小姐与往常大不相同。就在几天前，提起千机，她还是一口一个师父。偶尔提到殷家，也还会天真的问祖母和父亲为什么不喜欢她？是不是乖一点，听话点，家里就来接她了？就连家里来信逼迫她进入千机轮，她还哭着问，如果进去之后，侥幸还活着，能不能让她回去给母亲上柱香。那时的小姐一派天真，不知道人性有多恶。
现在的小姐，冷静睿智，会积极的为将来打算，再不复无知无邪。想到小姐昏迷这几日，几次听到小姐喃喃噫语：“奶娘，我走了，你怎么办呢？我要撑下去，直到给你铺一条安稳的生路。”
许氏忽然不敢深想，极力压下疯狂蹿上心头的念头，嘴里胡乱答着：“舅老爷们都是文人，通晓圣人道理的……明日差不多就该来了，睡吧！还要早起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