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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轻叱：
“你慢着点，毛毛躁躁。”
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舀了喂到殷宁嘴边。又冷又渴的殷宁急待这碗热水的温暖，不耐小勺子一点一滴，撑起身子，一手端过茶碗，咕咚咕咚一口闷。
“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许氏和玉兰目瞪口呆！
许氏心疼坏了，可怜的小姐，这是遭了多大罪。杀千刀的千机。
许氏把所有的怨恨都加到千机头上。是他说小姐有天选圣子命格，可天选圣子成百上千，他就逮住一个家里不看重的死命欺负。宫里的皇子，宰相家的千金，本家长房嫡长女殷湘，都是天选圣子，也不见逼着他们进千机轮。
“呦，师姐醒了呀！”
门外，一个穿着红色狐裘夹袄，粉妆玉琢的小姑娘探着头，打量了几眼。
“我叫师父去。”
这小姑娘也是天选圣子之一，殷宁与她并不熟，只知道她是千机上人最宠爱的小弟子。她的父母是谁，哪家府上，都是谜。偏偏她就是千机上人最喜爱的弟子。
许氏愤恨的把茶碗重重搁在床头柜上。她对这个小姑娘着实喜欢不起来。大概也是因为同人不同命，都是千机上人的弟子，凭什么她就获得了大部分的宠爱，殷宁却被当成一件随时可丢弃的物品？论身份，殷宁也是累世侯爵府上嫡房嫡小姐，不比郡主县主们差多少。这个叫君瑶的，听都没听过。
千机上人来的很快。他就那样看着殷宁，并不急着问话，而是审视良久。那双犀利的眼，仿佛要透过表皮，看进灵魂深处。
良久，他才开口：
“徒儿，你醒了，师父很欣慰。”
不问好不好，不问难受不难受，下一句就是：
“快告诉为师，你在天书里看到了什么？”
殷宁微哑着嗓子回答：
“兴许阿宁并不是什么天选圣子，进入千机轮，也没有看到什么天书。只知道天旋地转，恶心想吐，几乎死了过去。上人是通天之人，想必有常人没有的神通，不如自己亲自进去看看吧！幸许就破解了天书。”
千机上人注意到她的称呼，上人。就在几天前，她还满怀孺慕唤他师父。
“为师……为师的八字与千机轮不符，无缘得见天书。宁儿是进入千机轮后为数不多得存性命的，定然与天书有缘。”
殷宁蹙着眉：
“上人，没有死就是有缘，那死了的，又算怎么回事？倘若阿宁这次也死了，能有个什么说法？”
千机上人略显狼狈。死就死了，怨自己命不好，想要什么说法？但是话不能说这么凉薄。
“哎！这都是为了国朝强盛，一些牺牲是免不了的。宁儿你一向心存善念，必然也想让百姓们过好日子。”
他接下来就说了很多。连年战事，死伤无数，百姓生活困苦，边境的民众整日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他又说到了西卫皇室的不易，被打压了一百多年。又说到了东卫皇室的腐败，当朝的容贵妃养了两百多个奶妈子，专门供她洗奶浴。奶妈子都是各地掳来的良家姑娘媳妇。西卫陛下很想解救受苦受难的东卫百姓，希望所有西卫子民都出一份力。而天选圣子们接受千机轮试炼，也是出力的一种方式。说到动情处，几欲流下泪来。
殷宁好似也被感动了，不再抵触。
“天书……我好像看到了一本，上头密密麻麻都是字。”
千机上人眉毛一跳，急不可待问：
“都写了什么？”
殷宁摇头：“一个字也不认得。”
“不……不认得？”
殷宁慢慢的问：“说到这里，阿宁有个问题要问上人，何谓为师？”
千机上人愣住了，半晌答：“师者，传道，受业，解惑。”
“哦！既如此，上人教了阿宁什么东西？阿宁进入千机轮，看到了一本书，可是阿宁一个字也不认得，算是看到了吗？”
千机上人如遭雷劈！
过了许久，干巴巴的说：
“师父不教你世俗的东西，是怕这世俗事物干扰了你。能读天书者，必须是心思最纯净的人。”
“哦！原来上人什么都不教，让阿宁变成一个大字不识的傻子，是觉得傻子心思纯净。但是莫说天书，便是一本普通的书放在阿宁面前，阿宁也还是不认得呀！”
千机上人神色狼狈，也无暇思考殷宁话中真假，抹了一把汗匆匆离去。
殷宁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冰冷。
千机就是离开的小殷宁要见的第一个人，想问的第一个问题。小殷宁从三岁就被选为圣子之一，至今十年有余。千机上人空担了师父之名，即不曾教过一字一句，更连饭都不曾施舍一口，何以为师？怎配为师？这一问之后，与千机此人恩断义绝，永无牵连。
许氏见千机上人吃了瘪，十分解气。她最恨的就是如此。把一个好好的千金小姐拘在山上，不管吃喝也就算了，做奶娘的可以照顾饮食。然而许氏终究只是一个下人，大字不识，无力教导小姐。眼看着别家小姐个个识文断字，琴棋书画，她的阿宁小姐硬是变成了山里村姑，早就急的冒火。杀千刀的的诅咒，也便钉死在千机上人头上。
“小姐不必理他。舅老爷就快来接你了。舅老爷可是探花爷，用心教导小姐几年，不比那些闺阁小姐差。当年的大小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小姐你也差不了。”
许氏信心十足，她决意督促小姐，成为又一个京城第一才女。
殷宁知道奶娘嘴里的大小姐，指的是亡母慕华。对于这具身子的生母，殷宁并没有印象。很久以前她就死了，小殷宁对于母亲的感觉只是血脉相连的孺慕，和为人女儿维护母亲的执念。说到感情，还不及对奶娘多。奶娘许氏才是十多年来养育了她的人。至于舅舅，那完全都是陌生人。
她问奶娘：“我可以离开千机山吗？”
奶娘答：“自是可以的。只不过之前……”
之前发生了什么，许氏没说。殷宁觉得，不外乎家庭伦理惨剧。男人负心，女人伤心早亡，唯一的女儿成了别人眼中的绊脚石，扔在山上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