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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许多事情其实都是顺利成章，富有逻辑关联的。
比如，人们之所以需要冰灯，最初是因为在黑夜中的捕鱼活动需要照明。可江面上风太大，灯火难以维持，那么就会需要一种好用的材料来做挡风的灯罩。正因为有这种需求，当人们发现冰块就是那么一种随处可见，偏偏又有着非常良好的透光性且易于塑形的挡风材料时，就地取材就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
因而诞生了冰灯。
冰灯的诞生是具备一定巧合性的，如果那时候人们研究出了其他简单方便而且又便宜的照明手段——比如点着后在再大的风中都不容易被吹灭的胶质燃油——说不定就不再会有冰灯的一席之地。
但冰灯毕竟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合适的地方诞生了。
而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其后续带来的影响就可称必然。
比如，冰灯与捕鱼挂钩，而既然捕鱼活动随着季节而呈现出周期性，那么制作冰灯的行为也就会拥有同步的周期性。
这种与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行为可不就成了习俗？可不就诞生了专门的节日？
更进一步说，既然节日本身看的是灯，那理所当然得会把夜晚选作活动的主要时间。而且既然一切的一切都那么适合男欢女爱，那么一年四季都是**期的人们理所当然得不会放过它。
人就是这样，虽然说起来很俗，但绝大多数人一辈子追求的也不过就是金钱与情爱。
哦，或者得这样说：情爱与金钱，情爱得放在前面。
因为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金钱也是为情爱服务的。
那么……
既然提到了情爱，浪漫当然必不可少。
眼前的树其实就很有这么一种意思。
人当然不可能与树谈恋爱了，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愿望写在纸条或者布条上，然后把它们挂在树上就成了一种很是常见的祈愿方式。展逾明也算是走南闯北了不少时日，对树祈愿也算是见了不少——所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也不过是又一个祈愿的变种而已。
一对对男女们正在往树上挂冰灯——当然也不止情侣，只是他们才是最为显眼的主要群体。
展逾明静静地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渐渐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女方手中的冰灯大多做得比较小巧精致，灯火点点，虽然不甚明亮，但其光芒在晶莹剔透的灯罩中却显得很是绚烂。也许是为了庆祝两人正式确定关系，也或许只是在追求一个节日氛围，她们的男方伴侣会负责把这座小小的灯盏挂到树上去。在这个过程中，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哪怕只是为了争夺一个好位置，他们也会竞相地去把灯挂得高上一些。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一株最为高大的树木无疑就成了众人的心头好，也正是这株挂满了灯的树，在这片漆黑的夜里宛若星空。
真是美好。
包括树，包括灯，也包括树下欢笑祈福的男男女女。
真可惜。
他想。
降妖人扶了扶腰间的佩剑，缓步走到了树下。
树下并不止有他一个人。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唯愿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展逾明冷眼瞥了眼不远处正在闭目许愿的女孩，最后抬头看了眼被树遮蔽的天空。
该怎么做几乎已经近在眼前。
闭目。
垂头。
然后应该是……
许愿？
可他还有什么愿可以许？
如果可以，展逾明倒是很想再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可这种事情太过于天方夜谭：无论如何，许愿是对未来的美好期许，而不是改变过去的狂妄幻想。
在闭目的黑暗中，他沉思着，沉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轻盈却又雀跃的脚步，宛若散步的林鹿。
来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在想什么呢？许愿么？”
那是属于一位年轻女性的声音，清脆，悦耳，隐约还带着一种复杂的调侃意味。
他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睁眼，回头，而不出所料的是，面前俏生生立着的正是一位银灰色长发的漂亮姑娘。她本就已经非常漂亮了，再配上发间精致的银质发钗，在这冰天雪地的北境当真宛若一只冰雪中的精灵。
“没想到我在这里？”
她歪了歪脑袋，动作坦荡大方，但展逾明到底能够瞧的出其背后暗藏的些许畏怯与担忧。
降妖人环顾四周，周边依旧人群如梭，头顶繁星点点。
面前的姑娘于是也不再继续打招呼，只是浅浅的忧郁逐渐爬进了她的眼底。她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另一对情侣打闹中的情侣。
“愿许完了？来说说看，许了什么？”男方在坏笑。
“讨厌啦，这怎么可以告诉你……”
两人互相倚靠着，远去了。
“你不该来这里的。”
半晌后，展逾明轻声开了口。
银灰色长发的姑娘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是的。”她扭头看向了身边的男人，“可你难道就应该来么？”
男人没有回话。
姑娘显得有些泄气，但依旧有她的坚持。
“是的，当然，我总是很傻，但这次不一样。我有一个天师朋友，他设了阵，所以我才能过来，而借助这个阵法，我们也可以回去——跟我走吧，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伸出了手。
但男人没有回握。
他只是一种严肃的目光看向她，一如两人在最开始时的初见。
姑娘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绝望。
“……你还在恨我？但就算恨我，你又怎么可以拿这件事来赌气呢？”
“不。”降妖人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他又轻声嘀咕了一句：“幻境倒也未必真的毫无瑕疵，只是人们愿意相信，以至于片刻的虚假也是如此的真实。”
银灰色长发的姑娘没听清后一句。
“什么？”
在女孩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回应她的是一道刀光。刀锋斜斜地从女孩下腹撩到了胸侧，留下了一道可怖的血口。
她倒在了地上。
然后消失了。
很难形容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像是从一脚从高处踏空，但更像的是自睡梦中的猛然惊醒，伴随着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心悸。
展逾明再次环顾四周，只是这一次，广场，树木尽皆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又一片，朦胧而又梦幻的灯光。仔细看去，灯光中隐藏着一片片支离破碎的镜影，其中是一场又一场人们的企盼与欢笑。就像是被一个外来者激怒了一般，周边的光芒扩散了开来，里面是一张又一张因为梦境破碎而显得尤为愤怒的脸。
“可惜都是假的。”
他断言，然后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