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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轴吱嘎吱嘎地响着，现出了屋内的一片昏暗。
窗是掩上的，而伴随着打开了的屋门，一阵穿堂风吹开了窗户，卷起了满满的尘朽气息。
也带来了属于窗外的点点灯光。
林依云抽了抽鼻子。
她好像有点想哭，但应该是忍住了。
应该。
天师想。
他沉默地看着那位先前急匆匆的姑娘放缓了步伐，以一种拖着步子的方式慢慢地磨蹭到了一个黑影面前。
那是一位年轻男人。
他以一种似是闲适的姿态坐在桌前，胳膊只轻轻地搭在桌上，但身姿挺拔，脊背笔挺，未曾接触座椅靠背。桌上放着两把闪耀着寒光出鞘利刃，而一长一短两副剑鞘就随意地摆在一边。
桌上还有一枚已磨得堪称轻薄的砥石，以及一块拭过剑刃的麻布。
男人手握着刀柄，指抚刀刃，但终究双目紧闭，未曾因为屋内进了人而有丝毫动弹。
林依云晃了晃，似是有些支撑不住般也坐了下来。月光下，她向面前男人的面庞伸出了手，但许久也未敢真正地碰到他。
“也许……”赵时曲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生硬，“也许……”
“嘘……”
林姑娘竖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别吵了。”
她说着，没有回头。赵时曲站在她侧后，似是看到了除了她那银灰色的长发和漂亮的发钗，还有着别的什么在她的脸颊上反射着窗外的月光。
男人的确是没了呼吸。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
也许他该接此情此景卜算一下，毕竟此刻的蛇妖姑娘是如此哀伤，这是如此好的一个利用她力量的机会……
因为他是天师，因为她是他的朋友，也因为……
也因为他的思绪也是一团乱麻。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不明白，不明白一个身体强壮，没有外伤的强壮男人为什么会死于一片静谧，死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不明白那镜中的妖邪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一位天师，此情此景为何也会觉得如此无助，也不明白，不明白就算一切都已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明明有那么多人中招，可在大多数人都还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正常生活对策情况下，为什么反倒是真正有实力的降妖人反倒沦落到了这一地步？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掐算，但就像自进了这座城起便一直乱转的罗盘一般，一无所获。
不，他就没能真的静下心去做这件事。
他只是僵硬地呆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银灰色长发姑娘垂着脑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起了身，看着她伸出了手，试图抽出男人手中紧握的利刃。
“这些需要收好，这些都必须陪着他。”
她轻声说，话语中已经没有了悲伤，仿佛只是就事论事，却又透着一种无形的坚定。
姑娘抽了抽，没能抽出剑来。
她又轻轻晃了晃，但最终没了其他表现，只是伸出了另一只手，先行抓住了桌上的刀鞘。
然后再抽刀刃。
赵时曲就这么看着她逐渐用力，看着桌边的男人明明已经没有了呼吸，却又是如此坚定地抓着自己的武器。
就像一名真正的，在战场上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的战士。即便是倒下，他们的武器也……
赵时曲突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反倒最有实力自保的降妖人也在最先陷入最糟糕处境的那一批人之中。
“等等！”他急忙上前拉住了有着银灰色长发的姑娘，“先别动他的刀！”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男人的刀没有离手，但却好像是一下子从某种无形之物中抽了出来一般滑到了一边。蛇妖小姐震惊地回过头，也是头一次注意到原先刀刃所指的方向。
那是一面置于黑暗中的铜镜。
造型平凡，但女孩很熟悉它。
她曾许多，许多次地使用过这件普通的物件。
可此刻的她却觉得这是如此的陌生。她看到了镜中睁大了眼睛的自己，看到了身后满脸焦急的狼狈天师，甚至看清了自己被扯起衣角上最为细微的褶皱。
但仅止于此了。
镜中的屋内并没有第三个人。
甚至没有那两把属于她熟悉那人的锋利武器，没有被她握在手中的结实刀鞘。
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眯起了双眼，扭了扭脖子，面上露出了堪称邪恶的笑容。
倒影冲了过来。
“止！”
那是赵时曲的声音。
就像是骤然乍入了水中，倒影的动作变慢了。不知何时冲到了镜旁的天师双目圆睁，以指为剑，迅疾有力地点在了镜面中央。
“砰！”
宛如遭到了重击，铜制的光洁镜面出现了大量裂纹，连带着那倒影都倒飞了回去，撞破了镜中的窗户落到了街上。天师动作麻利地一把把镜面扣在了地上，顺手还在上面压了个林依云已经见过了许多次的罗盘。那罗盘先前一直乱转，可在此刻，其指针反倒是稳定了下来。
稳定地指向了窗外。
“这……”林依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松开了展逾明的佩剑，转而握住了秋水，“刚才这是……”
“本道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赵时曲的语速又急又快。他迅速地解下背囊，从其中抽出了属于自己的木剑：“但无论如何，那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它好像想要出来。”蛇妖姑娘没有松开武器，只是侧移几步，靠近了窗口望向了外方，“它失败了么？”
这句话是疑问，但内心中的答案告诉她可能是的。
毕竟窗外一切如前。
隐约间，一种从未有过的狂喜开始蔓延上她的心头——她没有看到展逾明的影子。
而没有影子就意味着不正常。当不正常与死亡这个词组合在了一起，无论发生了什么，那显然都不会变得更坏了。
这甚至会成为一个机会。
“也许如此。”赵时曲却远无如此乐观，“可林姑娘要知道一件事——它的真正形象肯定不会与姑娘你一致，甚至刚刚的那妖邪都未必属于其本体。此外，如果它能出来，它也肯定早就出来过了。”
而很快，现实就印证了他的话。
有人来到了门前。
没有丝毫其离开时所发出那般扑通扑通的声响。
一言不发地，他举起了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