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集体的变化

　　在经过几个月时间的熟悉过后，我开始认知到了这个项目部与以前项目部之间的差距。从根本原因上来说主要有两点，第一是项目部的领导层位置不同。原先项目部的所有人员几乎都是新生代的成员，没有真正经历过公司处于国企之时的辉煌，所以也就很难产生较大的集体归属感，从他们的内心深处出发，这份工作只是他们用来生活的方式之一，是获得金钱的一个过程和手段，它很大程度上属于满足物质欲望的需求。而这边的项目部则不同，项目部的领导基本上都是在公司大家庭的氛围中成长起来的，有人是接了父亲的班，有人则是在父亲和家人的带领下一同在公司拼搏，甚至有人直接是公司某些领导的亲属。这就意味着对于这些人而言，公司不仅仅是赚钱的工具，更是其生活的绝大部分，是超越了物质欲望以外的精神追求。后者才是真正的从心底里认同公司为家理念的人，而不仅仅是因为这背后有着巨大的利益驱动，因为从小时候起这些人便被父辈们培养出来了这种思想世界的基础法则。
　　在平时的项目生活中，有许多人在抱怨这个项目的各种问题，几乎每个人都不会觉得满意，每个人内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都希望项目可以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有所不同的是，这些人往往分成了两部分，有人是将自己处于主人翁状态的“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个项目上的其他人可以对这个项目更热爱一些，而不是利用种种漏洞来给集体制造麻烦。而有人则是处于“被剥削者”状态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每一个人所说话的层次都取决于他的位置，这就是阶级的影响，也正是这两种人不同的行为方式的由来。
　　在我还未曾认识到这些问题之时，我曾经与这两部分中的代表人物都有过交谈，但最终的结果却都是不如人意。对于那些在老一代人熏陶下已经成长起来的领导来说，职业道德的底线是相当的高，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建立在了集体利益之上，而代表着利益归属的他们自然而言可以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的福利待遇。而过高的职业道德底线则赋予了这些人更为严苛的道德优势，他们站在阳光下，站在高台上，痛心的感慨如今的人心不古，感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职业道德，没有了礼义廉耻，他们甚至在说到动情处会落下激动的泪水，而这无一不显示出他们内心里对于集体这个名词的高度认同感和对于目前工作的性质有一种天然的自豪感。于此十分对立的则是那些已经成长起来但却没有受到过熏陶的人，这一部分人也会如同前者一样痛心于其他人的不作为和工匠精神的缺失，但他们内心深处仍然只是将这份工作当成一份生计来，即便在公司工作许多年的时间过后，留下的却也只有对于过去生活留念而产生的依恋，这种依恋的主体则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和当时的生活，并不是广泛意义上曾经的那个集体。
　　这就是两个项目有所不同的原因之一了。同样是领导者，同样的“利益收获者”，两者的数量级完全不对立，两者对于这个集体的认同也是各有千秋，这就导致两者在平时的项目管理上要求差异十分大。粗略的概括来就是，前者想让你用一百块钱的力气去做一份价值五百块钱的任务，而后者则是告诉你，这份任务价值五百块，咱们这个集体必须在四百块预算内解决这个任务，为此他愿意为你那些额外付出的部分买单，即便整个项目最后超过了预算也在所不惜，因为他自己和你一样，也是这个预算内的一份子，也是通过这种利益获得的受益人，而不是如同前者作为最终的受益人天然的享受这个集体剩余价值的聚合。
　　第二个不同的点则在于两个项目的甲方主体不同。在之前的项目里，大多甲方都是同为私企或者外企，这就意味着资金管控上存在着较少的手续和监督流程，基本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这个项目的甲方直接负责人手里拿到确定性的意见。这意味着整个项目部的任务都是只有一个，就是让这位负责人满意。而这边的项目不一样，在归属于国家财产的甲方面前，没有一个甲方的领导可以敢拿定主意，拍桌子确定好每一个有可能损害“集体利益”的事情。
　　这就导致了两者在平时的工作中会有相当大的分歧。对于前者公司的各级领导而言，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可以确定很多事情的最后方案。特别是在较大的私人企业里，技术人员的话语权是相当的大，他们不会考虑这件事情的“自作主张”会不会引来领导的不满或者异议，而恰恰相反，每个技术人员都被赋予了极大的现场管理权。这就意味着平时的安装工作中，可以极大的减少在行政管理上的时间和金钱浪费，可以快速的得出最合适的结果，而不是需要报给上级领导进行层层审批，甚至为了满足于某些领导的“不求甚解”，需要在现场编排出一份似是而非的话语，来达到极其婉转的劝说效果。与之相反的则是在这边的项目部的日常管理工作中，最主要的部分则成为了取得合法意义上的操作权，为此而耽误了在关于监督工程现场质量安全的工作时间，几乎最大的精力都给予了应付甲方领导的诘问和时不时的行政检查，甚至为了保障工作可以平稳进行，项目还会在特殊时间里突然停工或者静默施工，以保证不会影响甲方例行的行政检查和参加游览。。
　　总之，因为这巨大的区别，在新到这边项目的几个月里，我出现了极大的不适应。就比如我前文里说过的，每个人都需要在办公室里不得停留。除了一些十分紧急的任务外，其他的正常工作只能在非工作时间里自行安排完成。这期间，我甚至内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动摇，觉得这一次的突然转职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我从一个虽然平庸、无聊实则“平和”、自在的正常项目来到了一个看似优秀，实则等级林立，甚至两级分化，职场管理气息极其浓郁的“非正常”项目。
　　就最后的结果而言，在经过长时间的融入之后，我发现这种天然的成见无法被消除，反而会随着所有人的熟悉开始变得更加泛滥，成见被所有人试图加以利用，从而给自己带来利益，这是一个表面上团结，实则属于泥菩萨金身的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