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落秋尘

　　马奇诺星，天灾帝国的西南要塞。
　　这里是天灾帝国边疆的最西南角，直面兽人、蜥族、天辉帝国的四战之地。在辉煌帝国还存在的时候，马奇诺星更是一颗天灾帝国直插入辉煌帝国境内的钉子——天灾帝国的无数次入侵都从此蔓延，而辉煌帝国的无数次反攻都被迫止步于马奇诺星的铁壁之下。
　　辉煌帝国覆灭之后，马奇诺星再次担当起了面对天辉帝国桥头堡的任务。虽然在瓜分了辉煌帝国的遗体后，在陷入一段不短的修养期后，马奇诺星的地位已经不复曾经，但依然是天灾帝国最重要的边境要塞星球之一。
　　现如今，镇守在这里的最高指挥便是天灾帝国的第二军团第三方面军总将金·落秋尘。作为天灾帝国新一代中最为杰出的两位女将之一，金落秋尘的常被认定为其军事能力要远超与她齐名的凯丽思·莱因哈特，被认为是天灾帝国军方中平民战胜贵族的代表；而后者对于这种流言也并未做出反应，就像是承认了自己的军事能力的确不如前者。
　　她本不该驻守于此。所有与她交手过的将领，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演习中的对手，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是惊奇的一致——进攻战和游击战的天才，她的攻势就像是一只隐藏在暗中致命的猎豹。虽然在防御战方面经验略有不足，但只要上面的人脑子没出问题那就不会让她负责防御战。
　　但她现在的职责，却是驻守在马奇诺星上。
　　将一只猎豹拴在围墙内，让这只野外的猎手负起忠犬的职责，这种决定无疑是愚蠢且短视的。但真的是天灾帝国的军方高层愚蠢，当真看不见、听不得她的才干究竟在何处？
　　并非如此。
　　实际上，金落秋尘只是成为了一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第二军团的军团长在天灾帝国内的皇位争夺中明面支持大皇子，而随着大皇子被坐上皇位的三皇子下令处死后，第二军团便立刻变得尴尬了起来。
　　三皇子并不打算放过当初站在自己大哥身旁的军团。第二军团的军团长被被迫退伍，新任军团长是第二军团中三皇子派的代表，在上位后立刻对曾经的同僚们进行了严格的审查和调换。而作为老军团长亲信、被老军团长一手提拔上来的金落秋尘，自然也没能躲过这一次内部的审查。她所率领的第三方面军被大幅裁员，并被从之前靠近第二军团指挥中枢的驻地调离，调到了位于边境的马奇诺星进行驻防，将这名将星彻底边缘化。
　　实际上，若不是金落秋尘在之前的作战与演习中的表现太过耀眼，她本该像自己的好友，同属于老军团长亲信的卡勒曼·冯·库斯曼一样直接被剥离总将的职务，保留军衔后下方或者彻底退伍。若不是新任军团长惜才，在皇帝面前保证金落秋尘对于帝国的忠诚，甚至连调离到马奇诺星驻防的机会都不会给她留下。
　　新任军团长对金落秋尘的保证是最多在新皇登基的五年后她便能回到军团的最中心。金落秋尘并不相信新任军团长做出的保证，她认为以新任皇帝对自己兄长的支持者的态度来看自己若是想重回军团中心至少也得等到十年后。
　　不过，她可以等。具有耐心一直都是属于金落秋尘的优点，她从不会因为一时的困难而停滞不前，也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便把手中的筹码尽数掷出。
　　反正她现在也才刚过完七十三岁的生日，在帝国的军队中属于是极其年轻的类型。加上自己的能力，未来有的是机会。
　　不过虽然马奇诺星是前线，但在辉煌帝国刚亡国不久，各个势力都还在消化新获得的地盘的现在，这前线的水平也是掺了不少的水分。
　　这里的驻军是缩水的，只有一个经历过大清洗的方面军，而且如此重要防线的最高指挥竟然只是一名方面军的总将。
　　这里受到的威胁相较于其他防线来说也是安逸的。各势力的全面战争刚结束不过五十年，各势力都清楚这片星域的威名，所以基本没有什么舰队会经过这里，甚至连流窜的宇宙海盗也很少在这出现。
　　在最开始的一年，金落秋尘还会尽心尽责地规划每一处防线的部署、每一条巡逻舰队的巡逻路线，在这安逸的时间里金落秋尘尽力做到了防线方方面面的完美。但后来，已经没有任何地方需要调整了，每一处都已经达到了她力所能及的完美。到了现在，金落秋尘觉得，自己现在每天泡茶的时间都要超过规划防线的时间了。
　　用热水清洗茶具，一包产自“萨图”农业星球的茶叶从茶船抽屉中取出。包装被撕开，饱满的茶叶被轻柔地赶入茶壶中，注热水。冲泡好后，倒入茶海，再从茶海中倒入茶杯。
　　一共有两杯。落秋尘端起其中的一杯，将其递到办公桌前那名军官的身前。
　　“请茶。”
　　声音威严而不容置疑，仿佛递去的不是一杯茶，而是一份奏折。不容那名军官回应，金落秋尘便将茶放在了那军官的身前，端起了自己身前的茶杯，将整杯茶一口气喝下。
　　看胸章，是一名军长。
　　军官拿起茶杯，仰头将茶倒入口中。
　　“总将，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军官将茶杯放回到茶船上，挺直了腰板，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金落秋尘再倒茶，将茶船上的两个茶杯再次添上。她的动作轻柔，像是害怕将易碎的茶具弄坏，但一举一动却依然是充满了不被隐藏的压迫与力量。
　　“我听说，昨晚你手下的两个排之间爆发了十人以上的集体斗殴事件，确有此事。”
　　“总将阁下！确有此事。”军官低头，“我已经处理过了，两名排长都被剥夺职务，参与斗殴的士兵全被关入禁闭室内忏悔十日。不过总将，这种小事现在也会惊动您吗？”
　　“放在以前，这种斗殴时间要是被我注意到的话那至少要下去一个师长。但谁叫现在现在安逸？我现在也没事可做。”
　　“你回去吧，管好你手下那帮臭小子。我们天灾帝国的军队虽然对斗殴事件管的比较宽松，但这并不是完全没有惩罚的。这里是安逸，但你是不是安逸过头了？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已经松懈到什么地步了，你身上这件是军服么。明天把那报告交上来。”
　　“报告？这种小事的报告需要交到总将手中么？”
　　“现在需要了。快回去。”
　　将军官赶走，金落秋尘再倒一杯茶。茶壶中的茶水正好倒光。
　　捏着茶杯的边缘，单手那起茶杯，低头正准备喝茶，金落秋尘突然顿住了。她嗤笑了一声，然后抬头将茶一饮而尽。
　　低头的瞬间，她看到了自己的胸口。那是一件便服，作为军中表率的总将，自己竟然没穿军装便进到了指挥室内。可见，军中的纪律到底有多么散漫。
　　“要是再不回真正的前线，打上几仗，这军纪就真的得一路滑落了。”将仅仅泡过一次的茶叶倒掉，金落秋尘清洗完茶具，将它们摆放整齐，重新放回抽屉中锁好。
　　“胸前都要长赘肉了，再这么休息下去不过只是在浪费时间。”想到这里，金落秋尘摇了摇头。“状态没什么大问题，打几场仗就能回去。今天就下令让各军增加训练强度吧，以免到时候真要重回战场了这帮兵却在开战前就废了。”
　　从座位前起身，金落秋尘走到落地窗前——并非是真的窗户，只是个被装饰成窗户的三维显示屏罢了——看着窗外沉重、坚硬的防御建筑群，金落秋尘伸出手去触碰着装饰窗的玻璃。“‘埃尔’，你在么？”
　　“在的，总将阁下。”
　　“脑”的合成音响起，虚拟的身影出现在金的身后。“让各军增加训练强度，至少不要出现有士兵无故不达标的情况出现。”
　　“明白。”
　　“‘埃尔’，我是不是……太放纵他们了？”沉默了一会，金落秋尘向着“埃尔”询问道：“我是不是变仁慈了？”
　　“并不是，金。”“埃尔”几乎是立刻便向金落秋尘回答道，“你是堕落了。”
　　金落秋尘叹了口气。“埃尔”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了，她的人际关系处理的堪称难看，在进入军队后到现在为止能说些心里话的也只有作为自己座舰的“舰脑”“埃尔”一人而已。
　　这是越权，“舰脑”并没有资格在要塞星球的指挥所内担任指挥官的顾问。但金落秋尘并没有按照规章办事，她在被发配到马奇诺星驻防后有过一段消沉并且自甘堕落的时期，她自作主张地将原本的“脑”驱逐出指挥室，并将关系更好的“埃尔”放了进来，并委托以重任。
　　时至今日，金落秋尘经常会懊悔于当时的任性，为当时自己的错误决定而面上发烫。但对于替换了“脑”的这个决定，她倒是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