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暗

　　黑暗、死寂的走廊里忽然响起绳索摩擦的淅索声，声音由远至近，在走廊的顶部上飘荡。终于，在一声因环境衬托而凸显的无比沉重的落地声中，前面所有不和谐的声音全部消散。
　　但紧接着，和之前动静截然不同的轻柔点地声再次打破了走廊的死寂，声音的“主人”似是一路小跑般躲入了走廊一侧靠墙的死角地带。整理钩锁和绞盘装置的刺耳声从那处死角地带传出，躲在里面的人正在检修装备。
　　这里的地形是由两条走廊相交的形成的十字路口，在B区已经算是进入了核心地区，以十字路口为起点四个方向向下皆是关押异造体的收容单元，所有的单元此时都是【封闭中】被钢筋水泥构筑的大门深嵌在走廊墙壁中。
　　黑暗中，贴紧墙壁的白夜检查完短刀后将其刀鞘按住摇摆的皮带控制刀鞘摇摆发出的噪音。就在几分钟前，他刚刚经历了一次异造体的突袭并从中死里逃生。
　　虽然和那些惨死的宪兵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白夜同样也对突袭中黑雾所展现出的诡异能力惊讶不已，秉着知己知彼的策略他第一时间选择用吸盘索撤出战场。本想直接撤出B区和棂会和，但遵照记忆中B区的地图一路向前却最终被堵在了核心地带。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在B区仅运行了三分之一的隔离程序。异造体突破收容后，隔离墙会最先封死核心区域和主要干道，最后才向边缘拓展，但因为B区的电源被中途切断的关系隔离失败。现在B区只有核心区域和主干道被堵外围通道还全部是常态，可白夜恰恰就闯入了这条死路，现在既没法穿越核心区域前往B区另一边也没法原路返回，几经探索后最终选择“迫降”在这个十字路口。
　　前有狼后有虎，既然没法撤退那就只能向着“黑雾”来的方向硬闯了。要战斗的话，天时地利人和三项总得占住一项才有胜算，白夜多耗了几分钟摸索了一下这处十字路口周围的情况。
　　这处路口连接着的四个方向，道路虽多却均是死路。沿着这些走廊往下直到被隔离墙堵住左右两边全部都是收容单元。如果只论地利的话这里简直堪比地狱，白夜感觉自己好像一路瞎跑反倒落入了敌人的大本营。
　　地利不行的话那就看天时。
　　回想起宪兵们和“黑雾”短暂的交火和宪兵队长死前的古怪模样，白夜只能笼统判断那团“黑雾”大概是物理特性兼具某种其他特性，但究竟是【精神】、【同化】、【灵魂】等一大堆特性里的哪一种他推断不出来，线索太少。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情报过少对敌人几乎一无所知。天时方面占不住优势。另一方面，白夜现在也没有有效应对付【物理】特性以外的其他手段，再加上还不知道敌人的底细。一旦接敌就只能先从试探攻击开始了。人和方面也不占优势。
　　获胜的三个条件白夜一个都不占，这是场一开始就处于大劣势的突围。
　　抛去这三个条件，白夜自己也很不喜欢这种过于神秘的敌人。因为战斗中过多的试探就意味着过多破绽，曾经败于他手的敌人有一半就是在试探阶段中露出了破绽而被他直接拿下。
　　这是一对无法避免的矛盾，因为不熟悉对手所以必须谨慎，可试探的时间越长自己的破绽就越大。
　　白夜在黑暗中静静的等待，逃避没有意义对方迟早都会找到自己，与其在逃跑中被迫接敌还不如选择一个有利的地方主动出击。和镇压144那次有些，他也是独自一人在岳横山基地的通道里埋伏，亲眼看着144一路破开通道所有大门杀死通路上遇到的所有员工，但他并没有在见到对方的同时就发动攻击，而是一直等到对方从放松状态下转变成了警觉才开始行动。情绪变动的瞬间往往是一个人破绽最大的时候，这点对有情绪的异造体同样使用。
　　和上次不同的是离安府收容区的走廊没有岳横山那么高大，而且黑雾本来就是栖于天花板上行动，再躲在天花板上等于自寻死路。所以这次白夜选择将自己悬挂在走廊一侧的墙壁上埋伏，这个角度无论对方从走廊哪个方向出现都会第一时间被他压制。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白夜并不构成阻碍，在不使用【紫瞳】之前黑暗对他来说尚且只是黑白烟雾交织在一起的线稿，在【紫瞳】下夜晚也如白昼般明亮，物体的轮廓更是醒目高亮。
　　悬挂在墙壁上的白夜闭着眼睛，心里默念着周围收容单元异造体的编号。
　　Tb32-1-222——【预言家】，TC33-2-151——【香水瓶】，TB34-2-149——【秋千熊】，Tb35-1-025……
　　Tb35-1-025……Tb35-1-025？
　　这串毫无印象的编号印在白夜下方这条走廊的尽头，数字下面单元门窗紧锁没法得知里面的情形。
　　（Tb35-1-025是什么来着？）
　　无论怎样回忆，记忆里也只有Enjle要求白夜把收容区大大小小异造体都记清那张发火的脸，可任凭脑海里那张脸再怎么骂他他也想不起来Tb35-1-025是什么。离安府的异造体无数，员工手册也只要求熟记曾经突破过收容和高危险度的异造体，白夜也仅是做到了这点。
　　（如果没印象大概就不是特别危险的家伙。这里编号都是三十左右，离最核心的地段已经很近了。）
　　白夜这样想着将短刀抽出在胸口怀抱。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他现在也只能使用现有装备和黑雾对抗。
　　遵从Enjle定下的规矩，处理A区和B区核心地段的家伙需要携带定制武器。如果情况复杂，在各个收容区里都设置有供武装人员随时调配使用的高速轨道窗口，只要按下按钮这些轨道就会像传菜窗口一样把需要的家伙什儿送过来，但现在也因为停电的关系失去了作用。
　　“唉，要是……”想到这，黑暗中白夜不经意嘀咕了一下，可后半截话还没出口就被他立刻憋了回去。
　　黑暗中有异样。
　　此时白夜的自身气息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同停落在树干上的枯叶蝶那样靠绝妙的伪装来隐藏自己。一部分异造体寻找“猎物”时并不是靠眼睛去看，而是感受“猎物”与环境之间的区别，这种区别被离安府的科学家们暂称为“场”，理解起来与辐射有些许类似。白夜将自身体内各脏器的机能压制最低让自己尽量贴合周围无机物的“场”来达到伪装目的，尽管这样做的依托只是“通常没有眼睛的玩意儿都可以感知到‘场’”这种经验总结，但白夜还是期望有用。
　　极力压制自身机能对白夜来说有着不小的负担，放在平时他断然不会这么做。但现在是关键时刻，就在他刚发出那一声不经意的嘀咕之后异样就紧接着出现，很难不让人想到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引来了对方。
　　白夜真想懊恼地抽自己一下，如果伏击被发现那他的胜算就更小了。
　　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但，从刚才察觉到异样以后直到现在白夜再没发现还有其他什么情况。金属铺设的四条走廊全是死一般的寂静，这种感觉不同于身处荒郊野岭的害怕，这是连一点虫鸣鸟叫都没有的诡异沉默，虽然没有任何声响但总感觉即将有大事发生。
　　将自己悬挂在半空中的白夜甚至能感受到已经被自己压制后的微弱心跳声。噗通……噗通……
　　心脏缓慢而微弱的跳动渐渐充斥了白夜的两只耳朵，周遭的环境音仿佛彻底消失了，耳旁只剩下富有节奏的心跳和缓慢的呼吸声。白夜每次微弱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到，吸进去的氧气好像在推动着血液在身体各处流转。
　　这些都是压制身体机能后产生的副作用，维持这种高效伪装对他负担极大而且会随时长而加重，如果敌人迟迟不出行那他迟早得解除这种状态。
　　噗通……噗通……咚！
　　节奏感的心跳突然停止，因呼吸而带动起伏的胸部也停了下来，包围耳朵的一切杂音瞬间都从白夜身上清走。
　　他能感觉到——某种东西，已经到自己脚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