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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啊……高档货。”
路泽雨不禁地露出了惊奇的样子。在被废墟埋藏的深处。一个浑身上下沾满泥垢，虽核心还在但早已支离破碎的NPC望着他，她失去了四肢和半个腹部，沿着分离器直往下的胸腔里堵着七零八落的零件，她浑身都是脏垢，有股让人窒息的恶臭味。
路泽雨皱着眉头肉鼻子，他怀疑这里面是不是已经腐烂了。
这是一个非常悲惨的女孩。她仅有一张还算完好的面部供路泽雨识别，她有一头银色长发和精蓝的双眼，以及精致无暇的面孔。但她却直勾勾地看向了眼前的人类，并且还有仅剩无几的电量驱动着脖颈，向他发出一连串的表情信息。
“请注册……您的ID，LX·0198会为您自动……”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如果修好的话相当值钱啊……路泽雨摸了摸她的后颈，试图在找关机键。但折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在她的腹部往下摸到了一个疑似开关的触键，完好无损，但好像里面被什么卡住了。
他强硬地刚要按下去。
“求求您，不要给LX·0198关……机……求求您……”女孩发出了类似祈求的声音。
路泽雨一愣。
“求您，不要给LX·0198关……机……求求您……”女孩再次发出了类似祈求的声音。且更加清晰。
路泽雨稍加思索，“好像不是系统里的固定程序。”
NPC的系统里是不允许机体发出类似人的情感语言。不过稍微反应一下也就明白了，这家伙可能就是【失败品】。
【失败品】。
意思就是在研发过程中出现了源代码失序而导致机体出现了类似人类的完全独立的情感，以及不被约束的思想。这一类的NPC会被他们的研发者当做【失败品】来处理，他们的命运非常惨烈，首先是运往粉碎机进行完整地机体分解，然后再把他们的残余部件和未完全损坏的芯片送往专门的电磁处理厂，那里会将他们最后的进行系统完整地消磁，接着还会有隔壁看垃圾场的老大爷时不时过来回收废铁，当一切程序完毕后，他们会和资本家们的工业垃圾一起丢掉。
在这一刻路泽雨仿佛看到了奇迹。
“你是怎么逃出那个地狱的……”他注视着女孩的脸庞。
“请注册……您的ID……”
路泽雨叹气说：“如果你不说，我可就要走咯。”
女孩先是一段沉默，然后微微张开了嘴，“可怕……”
“既然这样的话。”路泽雨脱了上衣，将女孩的残体小心翼翼得裹了起来。凭借他的技术，修理这么一堆破烂相当简单简单，更何况这里有好多能用上的零件，况且真的这么大个大再怎么说也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LX·0198是不值钱的东西……没有人购买LX·0198……LX·0198被丢弃了……”
女孩把半边小脸贴在路泽雨的背上，喃喃自语。
“那都因为你是【失败品】，如果所有的NPC都像你这样，人类世界早就乱套了。”他回答道。
女孩的重量大概只有十五公斤，对比于其他NPC这个重量可是非常得轻了。没有回家的车费，但他工作的修理间距离这里不远。
周围的无论是店铺还是邻居都搬走了，整条大街空荡荡的，因此路泽雨甚至可以不交房租。
“请您注册您的ID……ID……”
“喂，还记得你的过去吗？芯片没彻底坏掉吧？”
“LX·0198啊……”女孩迟钝了一下，“爸爸妈妈生气了，还吵架……他们打了LX·0198，把LX·0198拆成了好多零件……LX·0198好害怕……”
“哎？居然是保姆的那种NPC……看起来不像啊。”
“LX·0198没有用处了……没有任何价值了……爸爸妈妈都说LX·0198是废品……”女孩很机械地回复道。
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还真是。路泽雨心里想想。
“那么——你的爸爸妈妈是谁？你的研发者？还是你的前任主人？”
“爸爸妈妈……把LX·0198送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方，好多人类……LX·0198被拆成了好多碎片……然后再拼在一起……”
女孩断断续续地说道：“地狱……他们肆意地破坏LX·0198的身体，过了好久……LX·0198好害怕……LX·0198想要逃出那里……”
“嗯嗯，继续说。听着呢。”路泽雨把其当成小故事。
“LX·0198被抛弃了……彻底地抛弃了……”女孩把脸贴在路泽雨的背上。
他感受到了一种类似真人的温度和“咚咚咚”的抨击声。
“LX·0198被埋在垃圾场……起初还遇到了好多人……但是大家都嫌弃LX·0198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终于……有人不会嫌弃LX·0198了……LX·0198啊……被救赎了……”
“咳咳，首先我可没打算收留你。最多也就稍微修理一下，然后再接着卖出去，我可没钱花电费养你。”路泽雨很现实地道，“而且如果修不好你的话，我可是会把彻底拆掉哦，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芯片还有些价值吧？”
“LX·0198啊……”
“喂喂！有没有在听啊？”
“LX·0198啊……听到了心跳声……”
“只要是个生物谁都会有心跳！”
“可是LX·0198没有心跳……只有引擎加快的声音……”
“那当然了～你只是个人形机器。除了外壳就别妄想自己能变得和人类一样了。”
“可是啊……”女孩缩了一下，“你就是……来拯救LX·0198的神明吧……”
然后，声音渐渐弱小，最后消失不见。
“笨蛋，谁会理睬你啊……”
他微微垂下眼帘。
此刻天空变得更加灰蒙，倾盆大雨未约而至，冰冷的雨水洗刷了肮脏，冲尽了罪恶，大雨下着。雨中一个襁褓人影前行着。
0.1负罪者
大雨滂沱，仿佛淹没世界。
路泽雨躺在废弃的车棚子里，床铺下有瓶从隔壁倒塌超市里淘来的二锅头。他看起来醉醺醺的，浑身上下充满了疲惫。而这雨从昨天傍晚开始就一直下个不停，弄坏了他的心情。
路泽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如今是北京时间5:31，是个值得纪念的数字。他一个人，一箱用了好几年的工具，一个几近报废的npc，一个奇迹。这对一个机械师来说是极高的成就。
他抿着嘴唇，闭着眼看向外面的四角天空。天色灰蒙蒙的，除了淅淅沥沥的雨丝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一个影子遮住了他。
“主人……”
他翻了个身。
“主人？”
他又翻了个身。
“主人。这样睡觉对身体很不好的。”
一个女孩推醒了快要睡着的他。
“别管我……”他撇撇嘴。
女孩微微皱起了眉头，弯下腰用身体替他挡着从外面溅过来的雨水，“真是的……主人一点都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从路泽雨的角度，他睁开了眼线。从他角度可以看到一对足够吸引人，算得上是波涛汹涌的**，以及她洁净的脖子，细腻的灰色长发，还有那双温柔到仿佛能将一切都融化的蓝色瞳眸。如果没用看到她腹部模糊的编号，很容易就把这家伙认作是人类啊……
她有一副天籁，如果耳旁时常萦绕着这种声音，路泽雨就会感觉自己像是在夏威夷过春天。
“如果主人生病了，LX·0198会很烦恼的。”女孩歉意地微笑。
突然，下面传来了肚子饿的声音，路泽雨下意识咽下口水，睁开了眼。外面的世界灰色朦胧，看不清楚天空与云朵的界限，让人无法分辨远方闪烁的究竟是红绿灯还是沿途街上店铺的霓虹灯。
他摸了摸兜里，空无一物。
“差不多要早晨了，主人一定饿坏了吧！LX·0198这就去做饭。”女孩又跑到了车棚子里面。
路泽雨凝视着她的背影。这间车棚子即是他的修理厂，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家。有点可笑啊……明明当初还和家人说好要生活地很光彩呢，这到底算是哪门子光彩？
他甚至连自己家人的联系方式都丢失了。
这几年里路泽雨活得跟乞丐差不多，他每天浑浑噩噩，来往的顾客越来越少，手头的功夫也越来越闲。
不过话说回来。他从衣服里摸出自己富有到只有空气的钱包，他的经济情况可是相当不乐观，这样下去连活着都是个问题。但最近一直听说隔着两条街的那条卖猪肉的光棍想要个媳妇，哪怕是NPC也行。
或许，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路泽雨望了望女孩的背影。难道这不就是他的目的吗？
不过一会儿，女孩端上了两盘看起来恨新鲜的菜。得意洋洋得站在路泽雨的挺直了身子。脸上还洋溢着名为喜悦的笑。
“唉？冰箱里不是只有剩菜吗？”
“咳咳！LX·0198的系统里可是装有26841份菜谱，这只是一些皮毛罢了。哼哼！”女孩高高地挺起胸脯，目光里写满了骄傲。
“哦，原来如此。”路泽雨无精打采地起身爬到桌子前，虽说是剩菜，但稍微加工一下居然变得这么美味。他瞬间提起了精神，大快朵颐。
“哼，哼！”
女孩再次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嗯？”
“咳咳！”她故意强调似的咳嗽几声。
“什么啊？”
女孩终于泄气了，表情变得楚楚可怜，有些埋怨和失望地看着路泽雨，“主人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有吗？”他仔细思考了一秒钟。
“真是的……主人不该夸夸LX·0198吗？明明LX·0198做出了好吃的饭菜……”总是称自己为LX·0198的女孩沮丧了起来。
“哦，其实……也就一般般吧。”
他呲着牙。
“哼！如果只是一般的话，主人为什么还吃得那么开心……”
LX·0198也撇过脸，夹着腰鼓起腮帮子，生气的时候变得十分可爱。
路泽雨风卷残云地解决掉饭菜后，静下心来。思考了以后关于她的打算，那个老光棍已经给了很高的价格，至少，在他的心中足够抵得上一个生动可爱的某NPC了。不过再怎么说……LX·0198的结局注定被卖，首先路泽雨没钱花电费养活她，更何况他更喜欢一个人的生活。
比起美味佳肴，他更喜欢干馒头和冷豆浆的滋味。
他恢复镇定，拉着LX·0198坐到对面，桌子一旁的少女露出了很疑惑的表情。
“差不多也该谈一下了。你还记得你的过去吗？”他开口问道，“你的出产地，你的前任主人，以及为什么会被抛弃。”
LX·0198的目光中充满了回避，“可以不谈这些吗？LX·0198啊……她很伤心！”
“你没有心，你只有硅片和内存卡。”
“为什么……”
“？”
“不……”LX·0198摇了摇头，“身为主人的东西，绝对不能有这种想法。”
“哈？”路泽雨脑补了一系列眼前的少女要杀人灭口的画面。
“LX·0198啊……很感谢主人。所以……LX·0198啊，想要和主人生活一辈子！即使NPC是不可以支配自己的情感……”LX·0198将手抵在胸前，很认真地样子
“那我明白了。你的愿望很美好，但是——未免也太可笑了。”路泽雨很不屑地勾起嘴角，“你知道人类的寿命大约是多长吗？”
“大约是八十年。”她毫不犹豫地道。
“我现在是二十五岁，八十减去二十五是五十五，那么假设我还有五十五年的寿命，你真的以为能凭借你的内存卡和芯片可以活五十五年吗？NPC的使用寿命是十年到十五年，别说陪我一生了，先算算你自己还能活多少年吧。”
LX·0198沉默了，但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其实LX·0198也可以换零件的……”
“我可没钱给你买零件！”
“那LX·0198可以打工！LX·0198会用赚来的钱买零件，如果主人觉得我很浪费电的话，电费我也可以挣回来的！”她很坚定。
但在路泽雨的眼里也仅此而已。
“所以……请主人不要抛弃LX·0198。”
少女发出了祈求的声音。
“这不是你所存在的理由，LX·0198是很明白的吧，NPC只是为了服务人类的工具，自你被抛弃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可以存在的意义了。”他淡淡地道，“还有别误认了，我只是稍微修了一下你，自始至终都不是你的主人。”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路泽雨唉声叹气，“别以为那是我出于好心的，你只不过是被二次利用的商品。”
LX·0198沉默了，但又马上恢复了镇定，用湛蓝色的双眸凝视路泽雨。虽然一言不发，但是这种既视感让他很不舒服。
“可是，LX·0198可以感觉到，主人很孤单，比任何一个人都孤单。明明说着相反的话……”
“主人……其实很想有人陪伴吧。”
“主人的内心一定比任何人都渴求陪伴！”LX·0198斩钉折铁地说道。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至少不是尴尬的那种。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沉默了好久，然后泄了一口气，淡淡道：“我从来都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