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军部大楼的一间办公室内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薇薇安·季斯少帅说。
　　秘书打开门说：“长官，侑雅棠中校到了。”
　　“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儿侑雅棠敲响这扇门并走了进来，她站在季斯少帅的办公桌前严肃地行了军礼，在得到长官的回礼后她将姿势转为跨立。
　　“请坐。”
　　季斯少帅将一份文件推到刚坐稳的侑雅棠面前。
　　“这是？”
　　“从今天起你就是上校了，一会拿着这个文件到军需处领新的肩章和领章。”见侑雅棠盯着文件愣在座位上，季斯补充说：“你将被调任为‘圣海涅’号驱逐领舰的舰长，整个第三十四驱逐舰中队都将至于你的指挥之下。”
　　“是新型的‘圣女’级驱逐领舰对吧。”
　　“没错，你的中队将由六艘‘银河’级驱逐舰和五艘‘鹰’级护卫舰组成，都是开战后服役的新锐舰艇。”
　　侑雅棠沉默片刻后说：“这么重要的舰队真的要托付给我吗。”
　　“你的升职是在对「斩舰刀」行动的全面分析后决定的，同样的事我今天还要说好几次呢。”
　　侑雅棠在战争开始时只是个护卫舰长，后来晋升至少校并开始指挥“热浪”号驱逐舰，在去年8月份升任中校受命指挥由3艘驱逐舰组成的驱逐分队，仅仅不到十个月后的今天她就被任命指挥12舰组成的中队，军衔也来到了正团级的上校。
　　“可我连四十岁都还没到呢。”
　　季斯少帅眺望着窗外说：“你有丰富的反潜、防空护航作战经验，而且在病重的情况下依旧指挥着舰队躲避了敌机的追捕成功返回驻地。”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看过你的履历，虽是外籍人，但你从十四岁起就在皇家海军服役了。”季斯说着转过身来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只要你一直留在海军，四十五岁之前晋升准帅应该没什么问题。”
　　“是真的感谢当时‘塞德娜’号上的大伙儿收留我……”侑雅棠说着面露难色，她现在想的并不是一件容易表达事情，可她还是决定现在就说：“但是说来惭愧，我打算战争结束就回归民间。”
　　季斯眉头一皱道：“我知道你刚结束一场家庭风波，想陪家人的话升任帅官后争取后方坐办公室的职位不就好了吗。”
　　“我和丈夫想再要个孩子，四十以后生育就有危险了吧，所以想尽早。”
　　“……这真的值得你放弃职业生涯吗？”
　　“人各有志，我并不是一个狂热的事业主义。”
　　季斯听罢闭上了眼睛，她靠在椅背上前后晃动着，在思索了片刻后她开口说道：“仔细一想我也是当了一辈子海军了，爹妈的去世和孩子的成长我都给错过了，但我不后悔，我希望你日后也不要后悔。”
　　侑雅棠坐在位子上向前微微鞠了一躬说：“谨遵教诲。”
　　在这之后季斯又结合桌上的文件向她交代了一些事情，让她不必有过多的心理压力，第34驱逐舰中队将在海祁集结并进行编队作战训练，之后前往卡颂加入穹海战区司令部第3舰队，主要任务是为往返于前线的船队提供反潜与防空护航。在二线干杂活的同时积累经验，一旦前线要进行大规模决战或是出现重大损失后就会被调上去补位。
　　“就是预备队呗。”侑雅棠恍然大悟。
　　“你的中队配置豪华，不可能一直跑护航的。”
　　所有事情交代完毕后季斯还额外提到侑雅棠的新玩具现在就正停泊在6号码头，只要她想的话随时可以前去参观。于是侑雅棠在领取了新的军衔标识后直接前往了季斯少帅说的六号码头，她一眼就认出了那艘即将成为自己座舰的睡美人。
　　方形的船尾上写着白色的舰名“圣海涅”，上面的艉部甲板是深弹滑轨和抛射装置，再往前就是一座与“热浪”号同款的双联116毫米炮主炮塔。沿着安装防空武器的上层建筑继续往前，一座四联装和两座三联装鱼雷发射器呈“品”自形围绕着舰舯部的两座烟囱排布，侧舷单次最大投射量为7发鱼雷。
　　“在鱼雷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吝啬呢。”侑雅棠漫步在码头上望着驱逐舰说。
　　桥楼的造型同样为一脉相承的箱型建筑，舰桥向前部有一个类楔形的突出部。塔型桅杆的主体部分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信号铁塔，四根主梁之间布满了倾斜交叉的加强筋。在桥楼后面固定旗绳的甲板上有两个收纳信号旗的柜子，旗绳一直连接到桅杆顶部的对空扫描雷达平台，这里向两侧延伸出的横杆除了负责悬挂旗帜以外还连接着不少长波天线，主桅的最顶点安装有一具无线电测向阵列天线和一具对海搜索雷达。
　　至此侑雅棠登上甲板，在水兵的招呼下本舰的水手长前来接待，他继续带着侑雅棠向前参观。
　　艏向的两座主炮塔呈背负式布局坐落在艏楼甲板上，全部的三座主炮塔均留出了足够的空间进行360度旋转，他们由一座安装在桥楼上面的射击指挥仪进行调度。舰体上取消了次要的高炮对空射击指挥仪，因为构成该舰中近程对空防御武器的一座四联装高炮和四座双联装高炮全部安装有小型对空火控雷达，同时小口径无线电近炸引信炮弹的大规模列装更使得防空效率成倍增长。
　　水手长继续介绍说：“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级船虽然主炮和高炮的数量都比不上“炫火”级，但排水量却刀片超车来到了满载3820吨。我们配备了更强大的通讯系统以便更好地指挥整个中队，同时还在战斗信息中心的旁边独立出一个战斗机引导室，这些设备所占据的空间和吨位已经远超一套炮塔系统了，而且价值也更高。”
　　“毕竟是驱逐领舰嘛。”侑雅棠附和道，“真是一艘好船啊。”
　　他们通过阶梯从艏楼甲板下到水平甲板，路过吊在干舷一侧的小艇进入一扇舱门开始参观内部，途中水手长一直乐此不疲地为侑雅棠介绍着这艘船短暂却波澜壮阔的历史。
　　“‘圣海涅’四个月前开始服役并担任第28驱逐舰中队的旗舰，三月上旬我们加入了向弗提滩头运送兵力的支援船队，我天，敌人的飞机和潜艇让我们途中三天都不得安宁。当时一发航弹……”
　　……
　　侑天明听到开门声后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向玄关走来，看到侑雅棠坐在地上脱鞋的背影后说：“你回来的正好，我快做好饭了。”
　　“老公你先帮我烧一下洗澡水，”侑雅棠说着将长筒军靴放在一旁，“好热啊，胳肢窝都是湿的，这脚也在靴子里捂得臭死了，呕……”
　　“这么一说确实……”侑天明说着捏住鼻子。
　　“啊，你可不许嫌弃我，跟你们夏族人不一样我们还就是体毛发达体味儿重，又不是我想这样儿。”
　　“那你们的船上不会都是臭烘烘的吧。”
　　“你想多了，汗腺和皮肤的分泌物要经过体表细菌的分解才会有味儿，海上重盐雾细菌不易滋生，没那么大味儿。好啦快去帮我弄一下水，我去下厕所。”
　　“好~一会洗完澡吃饭。”
　　当侑雅棠一本满足地裹着浴袍回到客厅后被吓了一跳，一个陌生女人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向自己鞠躬。
　　她直起腰后毕恭毕敬地说：“您好，不好意思突然拜访，我是伊德的妹妹艾薇·玛塔，哥哥生前承蒙照顾了。”
　　这一瞬间从侑雅棠心中钻出的恶魔以恶毒的言语发泄着心中的不快，但很快与它对立的天使就用阳光普照般的善意占据了上风。
　　“就在他阵亡的几天前我们还聊到你来着，他说让我给你介绍对象。”
　　艾薇羞愧地笑笑道：“嘿嘿，确实像是我哥能干出的事。”
　　“你在‘希德尼亚’上当护士对吧，”侑雅棠说着走到沙发上坐下，艾薇也紧随其后坐了下来，“我嫂子也在‘希德尼亚’，她是外科医生。”侑雅棠瞥了一眼艾薇坐的那套沙发，几天前他们夫妻二人在那上面翻云覆雨后便抱在一起睡着了。
　　“是侑春雪上尉对吧？”艾薇瞪大眼睛激动地说。
　　“你认识啊。”
　　“我也是外科的。”
　　侑天明从厨房走了过来说：“菜都熟了，玛塔小姐也留下来吃吧，话还没说完不是么？”
　　“那……那我就打扰了。”
　　侑雅棠微笑着说：“别客气，都是战友。”她是一个冷漠的人不假，所以就算是热情的招待她也只会捡最冷淡的词句表达，对外界的漠不关心造就了她少言少语的态度，但她心中被海军熏陶了二十多年的战友情还是真实存在的。
　　饭桌上，侑天明嘴里塞着米饭口齿不清地说：“什么？你是我姐的部下？”
　　“把饭咽下去再说话，上次给舌头咬下去一块儿疼了好几天的可不是我。”侑雅棠说着摘下他嘴角的一粒米放进自己嘴里。
　　艾薇看着他们夫妻间恩爱的举动顿时红了脸，她说：“我听说哥哥的上司姓侑后就觉得会不会是这样，于是就来拜访了，顺便还想了解一下哥哥是怎么牺牲的。啊不必现在就聊这种话题的，先吃饭吧。”
　　“嗯，先吃饭吧，”侑雅棠说，“反正我丈夫他也听不懂。”
　　“让我听听吧，”侑天明的话引来两人的目光，“我打算写一个具有海军元素的故事，就当是取材了。”
　　这样可以说是正中侑雅棠的下怀，所以她便没有进一步的推辞，反而更积极了。
　　她咽下嘴里的饭菜后说：“我在四月二十七日的舰队决战中意外落水，后来一个星期高烧卧床不起。”说到这里她刻意瞥了侑天明一眼，果不其然他羞愧难当地压低了视线。虽然是意料之内的反应但侑雅棠还是很寒心，因为比起这样她更希望丈夫来同情、关心自己，就算是假装的也好。“老公你不用担心我，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她说着伸出一只手叠在丈夫的手上。
　　“啊……是啊，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你还遇到了那么痛苦的事情。”
　　侑雅棠动着手指一边抚摸丈夫的手背一边说：“是很难受啊，茶饭不思，晕船到胃液都快吐干净了，但就是因为缺席岗位才逃过一劫的。”她收回胳膊并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我们当时受命前去袭击一支厄军船队，但遭到护航航母起飞的舰载机围攻，你哥哥他替我指挥着三艘驱逐舰应战，成功躲避所有航弹后却被一架敌机撞上了舰桥……”
　　整个人愣住的艾薇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略带哭腔地说：“起码……他没有遭受太大的痛苦吧。”
　　“应该是的，七米高的整个桥楼都被撞没了，几十个人都在那一瞬间尸骨无存。”
　　“他有好好地为女王陛下派上用场吧。”艾薇擦着眼泪说。
　　“正是因为有他的指挥其余两舰才安然无恙，如果没有这种惨剧他很快就会晋升舰长了吧。”
　　艾薇声泪俱下地说：“谢谢您……”
　　“好啦好啦不要哭啦，”侑天明说着递去纸巾，“快吃饭吧，吃好吃饱，替你哥见证战争的胜利。”
　　送别了艾薇后夫妻二人回到厨房收拾碗筷。
　　“我生病的那段时间你在和狐狸精缠绵吧。”侑雅棠说。
　　“我没有。”
　　“骗子。”
　　“……对不起。”
　　“在我们家？”
　　“我都是去她家……”
　　“看吧果然就有。”
　　侑天明驻足在餐桌前看着妻子走进厨房的背影说：“你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提这些事儿啊，你不是受害者吗。”
　　侑雅棠将餐具放进水槽后双手撑着桌台说：“我当然觉得恶心啊，可是不敞开心扉把话说清楚就永远也无法互相理解啊。”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被丈夫从身后紧紧抱在怀里，后背紧贴着爱人健硕的身躯壁垒，这是一种多么令人安心的感觉啊。
　　“你想我怎么做。”
　　听到这完美回答的侑雅棠先是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满足地眯了起来。
　　“多关心我，就算是装的也好，就算你会觉得累也好……”
　　“嗯。”侑天明抚摸着妻子的头肯定道。
　　“多吻吻我，多抱抱我，多夸夸我……”
　　“嗯。”
　　“多等等我……”
　　“……嗯。”
　　侑雅棠扭动着上半身向后仰起头，侑天明也向前迎合着身体低下头去与她接吻，挂在墙上的金属厨具倒映着紧紧相融的夫妻二人。
　　“我已经向海军部表示希望战后退役了，他们劝我不要放弃事业，真的恶心。”侑雅棠说着转过身来用双臂撑起身体直接坐在桌台上，紧接着她以双腿夹紧丈夫的腰并将胳膊环绕在丈夫的颈部，她满面桃色地说：“我只要有依赖我的人和我依赖的人在身边儿就够了。”
　　侑天明肆无忌惮地将双手伸进妻子的上衣，“那不是我书里的句子嘛。”他说。
　　“抱歉一直以来没能在你身边儿，可我马上又该回舰报道了。”
　　“还能在家过生日不？”
　　“我二十号走。”
　　“今天几号？”
　　“十六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