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无依

　　镖师们面面相觑，各自从对方脸上看出拿捏不定的意思。
　　铁无依是他们镖局从山贼手里要来的，四年前王义出师，家父随他一同运镖。
　　那一天，淅淅沥沥下着雨，王义时不时看王父脸色，想从老人脸上判断出此时应该歇息还是继续行进。
　　此时的王义经验不足，他带队继续行进，直到发现前路被荆棘拦住。
　　出发前，家父曾提醒自己，此次随行只会在关键时刻出手保他不死，如果出手了，运完这趟镖回去再敲两年锣罢！
　　一道满身泥泞的身影越过荆棘，哭哭啼啼地朝这边跑来，倒刺钩破体肤，把身上破布条样的脏衣服染出点点朱红。
　　人们伸手按住武器，警惕地盯住来者。
　　“救救我！救救我！”开口是女声，有人稍微松了口气，来人看上去是落难的姑娘，不是危险人物。
　　少女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地里，不慎踩到浅坑一头栽倒，连滚带爬地向人们靠近。
　　王义提气抬头对着树林喊话，中气十足。
　　“戏果儿事做不得，莫踩了铃铛，合字儿行个便，日后好相见！”
　　林中钻出一窝蜂的人，声势浩荡，山贼搬开荆棘，让出一队人马，为首一人坐于马上，满身横肉，远远地朝王义扬了扬头：“哪头万的？”
　　“虎头万的！”
　　那人翻身下马道：“日宫怎说？”
　　“中。”
　　带头的山贼立马满脸堆笑，变得亲切和蔼起来：“害羞羞～原来家父是一息斩七刀，快刀王五，今日一见果真虎父无犬子，失敬失敬！”说完向王义抱拳行礼，王义也原模原样回了一礼。
　　“这姑娘盘子亮，见一人走野路就想着抓来当压寨夫人，不料被打翻几个兄弟，一路追到这来，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好了，点子硬，扯活扯活！”
　　不等王义说什么，山贼头头转头招呼着手下离去，连路障都给搬开了。
　　此后，铁无依便是镖局的人，武艺精进飞快，且本身实力了得，虽不得王义之父王五真传，持兵器与王义对击却能稍占上风。
　　后来王义晋升百魄境，铁无依再没能讨到便宜，但她的实力早已被众人认可，论实力牌子论辈的话，王五当家，王义坐第二把交椅，铁无依第三。
　　铁无依的往事，镖局的人不曾细问，即便问到了，她也含糊着应付几句。
　　今天算是全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妙龄少女竟有骨脉境的实力，因为她原本就来自大家族，有足够的资源打磨境界。
　　王义感到一阵头大，要是赶趟镖不带铁无依，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档子事。
　　“这傻妹妹……”王义又拿出一锭银交给小二，弄坏别人店里的东西没有不赔钱的道理。
　　“我改主意了！听你讲的事感觉蒙城挺有意思的，我仔细一想还是住店吧，一路上人困马乏想多休息几天，在蒙城多玩一阵也是件美事。”
　　一席话讲得蒙城本地人十分受用，有的人点头拍手叫好，对这群外地镖师高看两眼。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铁无依一直潜伏在林家别院外，经过漫长的等待，她终于盼到动手的时机。
　　她轻巧地越上围墙，砖瓦承住她的重量并未发出一点声音，如猫般轻轻跃下，随后冲刺接近昏暗的墙角躲避。
　　院内布局与以前相比一成不变，铁无自信世上活着的人中没有谁比她更熟悉这里。
　　除了翻墙进院那一次，铁无依没有再爬上房梁，而是在地面绕行着，她不能保证在年久失修的房顶上行动会不会不小心踢下几片瓦惊动院里人。
　　没亮灯的屋子一概而过，铁无依主要盯着的目标是晚上还亮灯的房间。
　　主子才晚上点灯，下人都是摸着黑睡大通铺，至少以前的铁家是这样。
　　路过几间屋子，全是黑漆漆一片，铁无依的心情越来越烦躁。
　　“吗的！铁家大院落你们手里就养些下人？”铁无依渐渐摸到她最熟悉的那间屋子。
　　她的闺房亮着灯，里面有两个人有说有笑聊着天，一个是男人的声音，一个是小孩的声音。
　　算算年纪，林立也长大了，屋内男人的声音应该是林立的，至于另一个小孩是谁她不管，既然和林家人关系如此密切，一同摘瓢便是。
　　抽刀出鞘静步破门见人就刀，心中规划好了简单粗暴的流程。
　　门是朝外开的，要想出其不意就要一击破门，铁无依伏低身段，像蓄势准备扑向猎物的大猫般弓起腰，拔出弯刀拖于身后，刀背贴紧脚后跟。
　　凝神、吸气，把精神绷到最紧，正当一切准备就绪时，耳边却传来小孩突然放大好几倍的声音：“哇！林立！林公子！你房间里好多姑娘家的亵衣肚兜啊！想不到你天天家里蹲都有这么多收藏，哦豁！”
　　这些女用贴身衣物，想必都是铁无依的。
　　“绷”紧张到极致的弦突然像被人用大锤狠狠擂了一记，脑后一根筋传来崩断的触感。
　　记忆陷入闪回，被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出，一股脑儿全挤在眼帘中。
　　有一个喜欢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边喊姐姐的孩子，他几乎次次见面都说要娶她。
　　小男孩从小就是个面容精致的俊俏小生，不排除蒙城人捧大户人家臭脚的嫌疑，都说这孩子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后生。
　　铁家灭门之前，铁无依打心里喜欢这个弟弟，她刁蛮任性，想用欺负他的方式占据他心目中大量的位置。
　　但这个弟弟是天才，时光荏苒，芳龄二八的她败给了年仅十四的他，被捏住后颈按在地上，一条胳膊被锁住。
　　耳鬓厮磨的触感仿佛就在昨日，一直被自己欺负的弟弟在那天耍起了无赖，不停地轻咬耳朵，逼迫自己答应嫁给他，不然就不撒手。
　　最后还被那小子摸索着解开肚兜偷了去，叫嚣着这是战利品。
　　“你别动！”林立紧张的叫声打碎回忆，以往的画面如同镜子落在地上碎得一干二净。
　　铁家被林家灭门了，那他的甜言蜜语又是什么呢？全是假的，假的！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负心汉！
　　“噢啊啊啊啊啊！”
　　哐的一声，铁无依撞开房门，抡刀直取二人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