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砂之帝国 一

　　都筑城里又是个艳阳天，巨大的风车“扎扎”作响，将地下水抽出来注入到巨大的蓄水池里，再通过蜘蛛网一般的水槽输送到城里每一个角落去。这个很棒的技术据说是和东边的太昊部学来的，代价只是一批青铜器——这玩意只需要一点铜和锡，北面的山里要多少有多少。
　　站在城墙上远眺，可以看见东北角上有数道浓烟升起，那是砂之国能够凌驾于各部之上的秘诀。在那里每天有数不清的武器、盔甲被制造出来武装士卒，输出源源不断的战争潜力。而西南角则人声鼎沸，那里是砂之国、乃至整个中原最繁华的集市。各个部族的特色产物通过战争和贸易出现在这里，北边狄人的羊皮、东边夷人的珍珠，只要世上有的差不多都能在这儿找到。每个月还会开一次“人市”，顾名思义，当然是贩卖各族的俘虏，或是什么别的来源。中央最高的那座高台就是王城所在之地，看那巍峨高耸的奇观，让远道而来的各部子民心生畏惧。
　　都筑城是整个中原唯一的一座城池，由此可见砂之国国力之昌盛。因为有这座城市的存在，只有砂之国四处攻伐别人的份，而别人连打砂之国主意的念头都不敢起。正因为武功赫赫，砂之国不得不为从各国抢来的战利品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房子，王子为这间房子取了一个怪名，叫“博物馆”。
　　砂之国国主尚文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武兴人如其名，爱好舞刀弄枪，对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没有一点兴趣，所以为博物馆取名的只会是酷爱收集新鲜事物的次子七彩。
　　大清早，一个壮实高大的少年“呯”的一声推开了博物馆的大门，朝里面大叫：“七彩，七彩啊，你在哪？”
　　半天没有人回应，少年只好进去找，但地上横七竖八放着的都是各类战利品，他可不敢踩坏了——这种事曾经发生过一次，七彩气得三天没理他。找了半天，他才在角落里找到了蹲在地上看泥板的七彩，瘦小的身躯和巨大的泥板比起来实在太不相称了。看七彩瞧得那么入迷，少年也好奇地探过头张望，不过啥也没看出来。
　　七彩头也没抬道：“武兴，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这页翻开，它实在是太沉了！”
　　武兴比划了一下，然后双臂一用力，轻轻松松把泥板搬开，露出下面的一块。七彩又研究了一会儿道：“嘿，大哥，你说这是真的吗？人可以在天上飞！”
　　武兴想了想道：“当然是真的，南方的有巢氏就会飞，不过要在月亮变圆的那一天。”
　　七彩道：“不对，是所有人，比如我们！”
　　武兴哂道：“这怎么可能，大白天的发什么癔症。大司空手下有一个魂蚀倒是能御风，我见过，也不过能比普通人多跳出两三丈，不可能飞的啦！”
　　七彩手舞足蹈道：“不是不是，是做一个大鸟一样的工具，坐着它就能飞！你瞧这个，这一块泥板是在不同时期铸的，这小一块时间更久，上面画了一对鸟的翅膀，还有羽毛。其他部分是后来补充的，上面说如果用神石给它提供动力，就能让翅膀扑扇起来，咱们就可以飞啦！”
　　武兴愣愣地看着他道：“神石的力量只有活物才能利用，这道理三岁小孩都懂。这些泥板是从哪儿得来的？”
　　七彩道：“是青鸟氏献上来的。”
　　武兴一拍大腿道：“这不就是了嘛！青鸟氏要是能造出这种东西，不就能从天下往下面扔石头了？他们要这么厉害还能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要我说都是胡编乱造的玩意儿，往后要他们臣服，还是得靠咱们的兵器锋利、铠甲坚固！”
　　七彩坚持道：“我问过青鸟氏的老人，都说这块泥板是上古时候传下来的，那时候人神共存，掌握了什么我们不晓得的技术也说不定啊！你不想飞上天看一看吗？”
　　武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想，你要真想飞，娶一个有巢氏的婆娘不就得了？诶，我可听说有巢氏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嫩得能掐出水来，可不像我们中原的娘们那么剽悍！”
　　这话说的七彩有点脸红，武兴没在意，继续道：“我听父王说有巢氏要送一个质子过来，想必陪同了不少美人，到时候我们管他要几个，谅他也不敢不从！”
　　质子的事儿七彩倒是知道，砂之国称霸中原已久，但有些距离稍远的大部落嘴上称臣，私下里依旧不服，暗中串连。于是国王尚文要求臣服的部落遣送质子，凡是不肯的就视为背叛，砂之国将协同盟友共同讨伐。那些部落本就不是铁板一块，个个心存侥幸，以至于被砂之国分化瓦解、孤立无援，只好纷纷送上继承人。
　　不过有巢氏的这一举动还是出乎了七彩的预料，他问武兴问道：“这可奇了，有巢氏远在南方，在大江一带可是出了名的土皇帝。咱们和他隔了这么远，也不可能相互攻伐。父王就是知道这个原因，对他们向来是礼遇有加，从没提过这个要求，他们为何要主动服软？”
　　武兴最不爱动脑子，他一下子被问住了，只好挠挠头道：“咱们砂之国到了父王这一代才南征北战，地盘越扩越大，连东南方的少昊部都被震动了。兴许是有巢氏畏惧了父王天威，害怕他突然去讨伐吧？”
　　这也说得通，不过有巢氏到底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七彩不过随口问问。他砸吧砸吧嘴道：“说吧，什么事？你这张脸可藏不住事！”
　　说到这个武兴一下子活了，他兴奋地抓住七彩的肩膀道：“嘿，快走快走，今天是我和他们赛马的日子！”
　　七彩眨巴眨巴眼睛道：“赛马？他们？”
　　武兴道：“就是和鱼孟那一伙人赛马啊，我一个人怎么赛得起来？咱们兄弟两个一起，你驾车，我战斗，肯定能赢的！”
　　砂之国尚武，从平民到贵族都酷爱赛马。这赛马用的可不单纯是马匹，而是两人一组驭着四马架起的战车。战车周身镶着铜制辐条，描绘着虎头蛇身的图腾，轮轴两端安装着的锋锐青铜尖刺怎么看都是货真价实的战争利器。
　　事实上这赛马确实并非简单的竞速，车上载着的二人一个是御者，一个是战士，制式一如战阵。虽然竞技场不以杀伤为目的，但四溅的鲜血似乎更能点燃观众们的激情，一场赛马不伤残几个简直沉闷极了。总而言之，这是一场御者与御者、战士与战士之间的较量。
　　七彩怀疑道：“啊？就这么简单？你许了什么赌注给他们？”
　　武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嘿嘿，也没什么，就是父王送给我的砂石剑。”
　　七彩惊得快要跳起来：“你胆子太大了，砂石剑可是天女所赐，父王特意从巫庙里求来给你的，怎么能拿来当赌注？要是被父王知道了，不得扒了你的皮？”
　　武兴不耐烦道：“好啦，赌都赌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你是不知道鱼孟那家伙的臭脸，成天把我输给他的虎头鎏金盔挑在杆子上招摇过市，你说但凡是男人，这口气能咽下去吗？”
　　七彩有气无力道：“你连偃师打造虎头鎏金盔都输了出去，你知道求一个秘术宗师做一件法器有多难吗？对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武兴小声道：“你比父王还啰嗦，这事能让你知道吗？”
　　七彩道：“你说什么？”
　　武兴连忙道：“我说鱼孟那伙人就会使诈，上回串通人骗我才赢的。这回他们肯定也是狗改不了吃屎，指不定有什么阴招在等着我，这不要你这个聪明的脑瓜来帮帮我嘛！”
　　七彩气结，骂道：“你这家伙还真是个赌徒，明明晓得人家在使诈还要往上凑，等着当裤子吧！”